他这般淡淡道来,竟隐隐有教训的口气,难得狄九竟不动怒,居然认真倾听,神色之间,似有所动。
风劲节暗中点头,这人耐xing虽然不足,到底还是识得大局,知道轻重的。
但傅汉卿却全没半点心思听这长篇大论,此时心神一松,只觉诸事顺心,人坐在椅子上,脑袋就开始例行地一点点向下沉了。
风劲节偶尔转眸,见傅汉卿似睡非睡的样子,不觉失笑,上前轻轻扳扳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你倦了就回去睡吧,能赏脸来陪我说这么回子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来的事已经办完了,也该走了。”
傅汉卿迷迷糊糊让他扳得抬起头来,眼睛还没有睁开,手却自自然然搭在他的手上,然后,轻轻问:“劲节,你告诉我,狄飞为什么要我做修罗教的教主?”
风劲节一震,愕然望向他。
傅汉卿已经睁开了眼,眼神里,仍是迷朦一片,复问:“他为什么留下这样的遗言?”
刚才,他是睡了吧,所以,神智才没有完全清醒,所以,才会不知不觉中,问出这样完全和现场气氛不相gān的话?
刚才,他可是在那极短极短的梦中,看到了极遥远,极遥远岁月之前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唤出他的名字。
又或是,在他知道这遗言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一直在他心间萦绕,从没有消失过一时一刻。当他清醒之时他并不知觉,可是,在这将睡未睡,似梦非梦之际,面对他所信任的同学,面对了解这几百年来数世沧桑的风劲节,他不知不觉。迷迷茫茫地问了出来。
风劲节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得。
狄九神色极之奇异,目露奇光地看着他。
“狄飞为什么要我做修罗教的教主?”
不是“狄飞为什么要一个名字里有汉的人做教主。”
那样肯定而平淡的语气。七百年前的狄飞,七百年前的血修罗,他真的是遗言让一个七百年后叫做傅汉卿的人来继承修罗教吗?
这其中,没有巧合,没有误会,真的是七百年不曾断绝的因缘传承吗?
傅汉卿,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然而,提问的本人,却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别人心中造成怎样的震撼。
他只是睡眼惺松,似醒非醒,他只是一时迷糊,于是,不小心问出了心深处一直在追问,却连自己也未必查觉的问题。
他只是即不关心打官司的后续,也不在乎大名府分坛未来的发展,更不曾深刻感受到这楼头,三人间怪异而略带紧张的气息。所以的对话,所有的争锋,刚刚还响在耳旁,却即时如水一般,在脑海逝去,不曾在心间留下半点痕记。迷朦之中,唯一记的的,不过是一直以来的一个问题。
他只是迷迷糊糊,问出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问题,他只是朦朦胧胧,说出一句,在他清醒的时候,也许不会问,不会说,而现在,即使说出来,却也依旧未必真正期待答案的话。
第七章 一时失言
风劲节屈起手指,结结实实在傅汉卿头顶上敲了一记“做什么梦呢?”
这一击他暗运的内力敲得颇重,而且他深知傅汉卿的底细,又了解他的内功,能巧妙地不叫傅汉卿的内劲给震回来,且有办法让傅汉卿这么迟钝的人也感觉到疼。
傅汉卿吃痛,啊哟地叫了一声,这才恢复清醒,一手摸着脑袋,一边睁大无辜而迷糊的眼望着他:“打我gān什么?”
“跟我说话,还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要你来陪着我很亏了你吗?”风劲节冷笑着挥挥手“去去去,谁稀罕你在跟前。”
傅汉卿嗯了一声,居然还真不跟他客气,笑笑便对狄九道:“有什么话你们接着谈吧,我先回去了。”
他居然真就这么摇摇手,自去补他的回笼觉了。
狄九真个是瞠目结舌,这位教主大人,到底是太没礼貌太不懂常识,还是完全跟这个人不见外呢。
傅汉卿可不知道旁人瞪着自己的背影,眼睛都快直了,他只是揉着头,有些迷迷糊糊地往回走。
头真是痛啊,劲节下手是不是也太重了?
刚才在gān什么呢?自己好象问了什么问题,问的是什么呢?劲节有回答吗?好象没听到?对了,为什么要打人?
他略有迷茫地想了想,便又搁到一边去了。
在他看来,这世上,本来也就没什么事,非值得费脑筋想个不停的。只要能好吃好睡好好偷懒,脑子还是任它荒芜迟钝,只要会发呆就很幸福了。
风劲节只是淡淡含笑看着他的背影。
七百年前,狄飞为什么留下那样的遗言。
说来,想必只是多年执念而引发的一时任xing,想必当年说这话的狄飞也并没有想到,竟有人认真的把这戏言执行到底。想必那已随着无数岁月而永远逝去的狄飞,也并不真的认为,那句戏言,会在七百年后,真正实现在另一个阿汉的身上。
即然本来只是戏言,即然一切都只是yīn差阳错的纠葛,又何必再去追究。
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活着的人还要永远地活下去。
身历六世,见多世qíng,却尤不懂人心的傅汉卿,真的需要知道七百年不曾断绝的那一缕执念吗?
那个哪怕天翻地覆,也只求一梦酣然的家伙,那个因为过于笨拙,而始终不了解人间qíng爱的家伙,真的需要去懂得那些复杂的,奇妙的,充满了负面qíng绪的感qíng吗?
风劲节略略有些苦涩地笑笑,觉得自己有些象是cao心的爹妈,盼着孩子长大,又偏偏舍不去那份纯真,想着孩子迟早要识人间qíng滋味,又总是患得患失惟恐他伤心。
阿汉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太过于纯净了,遥遥七百年前,已经永远错失了的过往,真的需要对他诉说吗?
风劲节小小了鄙视了一番自己因犹豫不决而采取的逃避手段。阿汉不是笨,只是他太懒,凡事不愿想,你告诉他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时候还真是好骗的让人容易有那么点良心不安。
“风公子。”狄九淡淡的唤声传来。
风劲节一笑回身,他知道,这位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修罗之主的天王,只怕对自己还有很多期待,很多疑虑,不过可惜的是,即然已经见过阿汉,他这个小小的商人,就实在没什么必要和这种黑社会头目纠缠太多了。
他洒然施了一礼:“在下此行目的已达,尚有许多要事,就不多打扰狄公子了。”
狄九岂肯让他如此轻易辞去:“你我两家的合作事宜,尚有许多细节可以商谈,而有关经商之道,我也有很多需要请教公子之处。”
风劲节笑道:“昌隆不过是我手中,无数商号中的一家罢了,若只为这一家商号的合作伙伴,我都要如此倾力而为,那这辈子不别想清闲了。有关合作事宜,我会jiāo待下去,我的人自会同贵属联系,狄公子有什么疑问,都不必客气,我保证我的手下有问必答,狄公子需要什么,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我们一概都会提供。”
他说话之间,身形飘然向后掠去,已至楼梯口,却有微微一凝,顿住身形,复又目注狄九,轻轻道:“狄天王,我知道你对阿汉有很多疑虑,对我也一样。我与他,都不在乎你们的怀疑和探查,不过,即已有此一面之缘,我就给你一句忠告吧,不要把很多事想得太复杂。对付阿汉,用最简单的想法,最简单的方式,才是最正确的。思虑太多,不但伤人,更加伤己。”
一言已尽,风劲节再不停留,飘然下楼。
刚才回避的一gān人已在楼下等了良久,见风劲节下来,都有询问之意。
风劲节却只是含笑对四周抱一抱拳,便信步出得楼来,上了自家的马车,却也没有立时下令回去,只是抬了抬头,却见二楼窗前,狄九探身而出。头顶骄阳耀目,他的眼中,却如冰雪寒潭,不见温度。
风劲节心中略略一叹,几乎有些同qíng这位可怜的天王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已是极出色极难得的了。能在修罗教得到天王之位,可见以往二十多年的岁月,是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累的。而得到的成就的确也不同凡响,算得上是人中俊杰,不管走到哪里,都应该出类拔瘁。平白让傅汉卿抢走了教主之位已经够惨了,只怕他引以为傲的手头功夫,一身艺业,也叫傅汉卿给打击得一塌糊涂。
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又碰上了自己,给了他狠狠一击。
这会儿,修罗教的新任天王,怕还暗中捂着一颗碎成满地玻璃片的自尊心在那痛苦来着。
这一路上巡视,万一跑到楚国燕国,再碰上小容,轻尘,若gān人等,一个个地教训过来,一个个地把他比下去,这未来的苦头啊,还有得让他受的。
风劲节有点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地念想了一番,正要放下车帘,适时有个得月楼的伙计一遛烟地飞跑而来,人还没到门前,已大叫出来:“知府大人把案子jiāo给了推官卢大人,卢大人一刻也没耽误,当时就把所有上告的百姓带到刑厅衙门去了,又派了人马把一gān涉案人等,全传去等着问话,段爷,派来传你的人,怕已是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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