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稳定qiáng大的政权,都不会允许这种游离于权利者制定的规则之外的存在。在原本的那条历史线上,从武帝大诸天下游侠之后,史册历历,无数掌故传奇之中,又何曾再见真正的侠影。
红线聂隐,jīngjīng空空,何等神奇人物,也不过是权贵的刺客护卫。
再那之后,施公案包公案的若gān传说中,英雄最好的归宿,无非是在某个清官身边,当个护卫。那些飞扬不羁,自在雄奇,天地不能束,王候不能拘的人物,只存在于历史的残章中了。
而在这条平行的历史线中又如何呢?天下门派林立,黑白两道无数人,也不过是在大大小小的规则中,驯服地生存罢了。
当今的乱世,使这些武人们,有了更多的自由。可以大量发展民间势力,以求更好的权势荣耀,更多的晋身之阶。或是被权贵,被君王看中招揽,或是借与官商勾结之力,而成一方之豪。然而这其中,又有几个人,可以挺身对抗整个国家的力量与规则,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无所顾忌,不受羁绊地走自己想走的路。
便是那魔教,何等风光,何等qiáng大,势力甚至渗透到诸个国家,最后的沦落,其实不在于江湖各派的打压,更在于,各国朝廷的肃清。
对抗整个世界的默认规则,太过辛苦,太过疲惫了。当年的魔教,尚且一次次留下尸山血海,最后退守一隅,他区区一个民间富家翁,有什么必要去硬扛呢?
在规则之内灵活地折折腰,即不太委屈了自己,也让所有人都有退路,都能好好生活,这样,有什么不好?
那么,为什么,在这一刻,连他的心都有些落漠了。
难道,象他这样的怪物,其实也会渴盼一些不实际的梦想吗?
难道,纵然明知所有的传说,仅仅只是传说,无数的故事,其实不过是世人编出来自己骗自己的,但心中,依然有梦,依然会盼望,会期待。
原来,即使已经知道了这世界的真实,却依然在心里,天真地期待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
原来,其实……每一个人,在内心的最深处,都会有这样的天真,这样的渴盼。
于是,那些美好的,传奇的,动人的故事,才会无数次重复,由无数人讲述,无数人倾听,于是,又会有很多新的,美好的故事,慢慢出现。
第九章 卢东篱
风劲节背了一夜土袋却没有死的事,监牢里头,上上下下,瞒得滴水不漏,一心只想拖过这两天,等到新官上任再说。
正巧刘铭也不想在自己的离任之前让外人知道风劲节死了,所以也下令瞒丧不报,再加上眼看着接任的官就要到了,他整天就忙着打点行装,收拾财物,处理公文帐目,确保能把一些违法不端的把柄全给清除了。
因此风劲节的事,他也只听管家回报,便放下了心,没有在意。只让人赏了一gān狱卒又一再派人叮咛不可泄露消息,就当放下心中巨石,从此不再过问此事了。
两天之后,新任的县官到了。
前后两任的大老爷彼此见过礼,jiāo接过公务,刘铭便急急离开济县,赴任去了。
刘铭知道自己为官颇为苛nüè,因风劲节之事又得罪了满城的缙绅,必不会有百姓婉惜苦留的,便私下出钱,雇了一帮流民,装作民间长者,一路送行,抱靴卧辙,百般不舍,又送上万民伞若gān把,他视若珍宝一般,抱在怀中,打算带着赴任。
这样一来,走得即漂亮好看,将来把此事传扬,又是一个升官发财的资本。
满县上下,都被刘大老爷这一番做作给弄得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世间真有人脸皮厚至如此境地。
便是新任的县太爷在送行之时,发觉这些所谓的民间德高望重的长者,人人破绽百出,恍然大悟之下,也不觉微笑摇头。
而衙门里上下的差役此时则已经开始忙着互相打听,新任的太爷为人如何,xingqíng怎样,喜好什么,厌恶何物。
从来是铁打的衙役,流水的官,要把每一任大老爷都服侍舒服了,可不是容易的事。
一时间,县衙里上下下下,所有人见面说的话题,都离不开新任的大老爷。
“李头,这新老爷怎么样啊?”
“刚上任,看不太出来,不过,人好象挺和气的,也没什么架子。”
“我倒觉得他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啊,让人看着就舒服。”
“那是大老爷,不是戏台上的角,管他长相不长相,最重要是好伺候。”
“说起来,他的行装真是简单,只两个箱子就没了。没带家眷倒罢了,连下人也没有,听说跟在他身边帮忙的,不过是一个跟着他读书的族弟。没准他还是个清官呢。”
“清官?开什么玩笑,除了宝得楼说书先生的嘴里头,宏运戏楼每天演的戏文里,哪还能见着清官。”
“是啊,他缙绅商会的宴席他不也是去了吗,照老规矩送的礼,他不也是一文不少地收了吗?清官?这年头哪还有清官。”
“说得也是,听说他本来是个大官,后来犯了事才被贬到这小地方的,要是个清官,哪能犯事啊。”
“他是被贬的吗?这可看不出来,脸上总是带着笑,一点失意的样子也不见啊。”
“是啊是啊,你这消息可靠吗?”
“这个,我也是听说而已……”
总之,关于新任县太爷的种种传闻议论,一时间竟是数之不清。
而被所有人关注的济县新任知县卢东篱,却是根本没空在意别人对他的议论。
他上任的第一天,忙完了jiāo接事宜,便亲自送刘铭离任,第二天费了大半天时间,应酬本县缙绅名流,回了衙门也不休息,就直接翻看公文,清查档册。
一查之下,也不由对刘铭任职一方的所作所为,颇为佩服。
这位县太爷在任其间,十分之勤政。特别是在处理官司方面,勤快得出奇。翻看案卷就会知道,济县的案子发生之频繁远远超过普通县城。而县太爷审案之勤劳用心,也足以让其他的官员自惭。
看文档中,甚至有一天之内连审五六个案子的记录,真是了不起啊。
只不过,十分奇怪,为什么这样勤政的大老爷在任,积压未经处理的案件依然堆积如山呢。
翻看文书,所有处理过的案子,几乎都和有钱人相关,难道这一个县的有钱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犯案违法吗?
不过,最后审理的结果,一个个有钱人又大多无罪释放,一切纯属冤qíng。
而堆积未判的则多是贫家案件,或是街上偷个馒头,或是家无余财的贫汉斗殴,或是因穷苦,欠租而被东家告到官中来的穷人。总之是和大笔钱财扯不上边的官司案件,一概不审不判不管不问,全堆在一边。
这种作法,直接造成长久以来,济县的监牢有进无出,因为没有空余地方,连死牢里都住满了小偷小摸的小贼。
当然,一位县太爷的工作,绝不象戏文里演的那样,整日游手好闲,只要等着别人敲鼓告状。相比处理案件,整个县城以及治下五乡十一村的民生,才是做一方父母官最重要的事。
然而,自己那位前任,在任职内,好象除了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得催捐催税之外,就再没有gān过别的什么正经事了。
该敬佩这一方小小县令为国库的充盈作出的贡献吗?
不过,赵国的捐税一向并不重,又何至于让一方知县,这般全心全意,全力全qíng地勤政催捐呢?
卢东篱微微叹息着,勉qiáng自己暂时不要多想那些催来的钱的去向到底是不是国库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翻看案卷。
当风劲节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忽得低低咦了一声,原来刘大老爷的监牢里,到底还是关着一个有钱人的,原来,这如山的案子里,终于有一位有钱人,没有脱罪,没有在事后证明有冤qíng啊?
他微微一笑,继续往下翻看,眉宇便又渐渐皱往一处。
虽说地主催租,欺压佃户至死之事,各地都时常发生,但多是令下人行之,风劲节即是富甲全县,又何至于亲自催租,亲手打死佃户?
原告口供过于简单,风劲节如何行凶,怎样打死人命,全无说明。
公堂记录更极为奇怪,似乎并未经过任何审讯,犯人就直接认罪。看案卷,似乎有大段的话,已在文书中被删去了。
那公堂上又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此案疑点即众,卢东篱便招来了衙中捕头细问审理此案的经过。
那捕头自然也是没少收风家银子的,也猜着风家最迟这几日,就会对新任县太爷这边使银子了,没想到,风家的人还没上门,县太爷倒自己主动问起来了。果然是一县首富,过于招人注意啊。
捕头即有了这个机会,自是一叠声地替风劲节喊冤:“那风大官人实是冤枉的,这满县上下,谁不知道李家男人是自己好赌在赌场上欠债被人追讨打死的。只是前任太爷同风大官人有些嫌隙,便生生让那杀人的凶犯逍遥自在,却把风大官人关入牢笼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老庄墨韩 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