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移世易,身份已与往日不同,但他这般淡淡言来,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天大的事,也视做等闲的漫不经心。
卢东篱沉默着聆听,不cha嘴,不反驳,不争辩。只是,在心里,仍觉一点淡淡的酸楚和悲凉。
他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不觉委屈,可是他却为他而感到深深的委屈。
一直等到风劲节说完,卢东篱才轻轻道:“其实当初知道你接受诏命成为定远关的将军,并在上任前散尽家财,我就一直觉得奇怪。”
他凝视风劲节:“不计利害得失,掬躬尽萃为国效忠,这似乎不象你的为人。”
风劲节失笑:“你以为我为人又如何?”
卢东篱只定定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了解你,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我其实完全不懂你。你看似xing格简单,其实却总在不停得变化,如今细想起来,我以前所看到的你,不过是你想让别人看到的你罢了。”
风劲节沉默了下来,他慢慢垂下眼,掩去眸中那一刻极淡的动dàng,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以前懒得为官,是因为我不认为有必要为了公理正义这种事去牺牲我的自由,而现在……”
他微微摇了摇头才道:“是我实在信不过赵国的将帅们,为免亡国之祸在我有生之年发生,只好自己吃点亏了。”
卢东篱大为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的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吗?陈国派一支几千人的军队穿越沙漠,是为了攻打我们吗?”风劲节冷笑。
卢东篱黯然摇摇头:“当然不会用几千人来攻打一个国家,应该只是为了试探。”
“对,现在已经试探过了,我们赵国军队的战斗力陈国人一清二楚。知道赵军如此一击即溃,他们的大军还会再等待多久呢?在小分队成功穿越沙漠,熟悉道路之后,陈军大队人马兵临城下的日子,你以为还有多远?”
卢东篱眼神带着震惊,愕然问:“你,你甘受种种管束和牵制,留在这里受苦,就是为了替我大赵,防御边疆。”
风劲节瞪眼:“你不要什么事都说得这么伟大行吗,我不过是不想做亡国奴。”
“你……”卢东篱还待再说什么,外面忽传来王大宝的大声呼唤。
“将军,将军……”一迭声的大叫后,王大宝出现在门前“将军,出事了。”
风劲节站起身来:“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有什么事?”
“有个漠沙族人半夜来到城外,他说……”王大宝走近几步,在风劲节耳边低声说了一串话。
风劲节眉锋微微一蹙,回头对卢东篱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卢东篱疾声问:“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要去细问问。”风劲节信口回答,就快步与王大宝出去。
卢东篱略一迟疑,终于打消了同去的要求。他虽是天子之使,但毕竟不是军中将领,军务细则,他实在不便gān涉。
只是,这个很讲礼貌很讲分寸的决定,却让他一个人,在寒夜里等了又等,因为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所以心境就更加焦急。他坐立不安,忧心如焚,在屋里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自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走出来看看月亮,却似乎一丝一毫也没有移动过。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自行设想发生了什么事?
漠沙族是沙漠上一个小部族,族人qiáng悍善战,但因为生于沙漠之上,十分贫困,衣食尚不得周全。以前常常攻击边关,掳掠财物即远走他处。
朝廷打过他们几次,但沙漠苦寒难测,这些熟悉沙漠的部族,对来击之大军,一向采取,你来他就满沙漠逃跑,你走他就追过来偷袭,抢到东西就走的策略。竟使得朝廷劳神费力,屡发大军却不能建功。
后来派使者安抚招纳,漠沙族人敬奉赵君为王,为赵国防御边境,抵御外敌,征讨其他的流寇或作乱的小部族。而赵国每年赠给漠沙族大量的衣食财物。
就此双方各得其所,漠沙族人得以衣食无忧,赵国的边境军队也不用再cao心流寇,或各部族的偶尔攻击。
这种安定的主属关系,一直持续了近百年。
直到上次陈国军队穿越沙漠而来,直接攻破漠沙族的防线,出现在定远关下。
事后追究责任,赵君下旨怒斥漠沙族族长,并把每年下赐的财物减掉了一半,以此为惩戒。
而现在漠沙族人夜半叫城,称有大事,莫非……
卢东篱一时只觉全身发寒,莫非风劲节所料的灾难来得这么快?莫非陈国的大军,再一次出现在沙漠上了。
正惊疑间,听得脚步声起,他惶然抬眸,见风劲节神色略有沉重地走进来。
他几乎是奔跑过去的,一把抓住风劲节的手,疾问:“到底怎么了?”
第二十六章 出兵
“陈国果然有意大举进攻我们,他们已经派出使者想要招降漠沙族人为他们所用。”
卢东篱心头凛然:“漠沙族人多年来一直是我大赵的附属,怎会容他们招讷。”
“但大赵对他们又有什么恩义可言呢。赵人从来把他们当做蛮夷,历代边帅对族长呼喝训斥如奴隶,上次被陈国奇兵攻破防线后,遭到陛下斥责,漠沙族的族长就极为不满,再加上下赐的财物又少了一半,漠沙族人的生活因此而贫困起来。这个时候陈国使者诱以甘词厚币,漠沙族的族长已有意向陈国投诚。一旦投诚成功,漠沙族人就会由保护我国的障碍,变成进攻我国的先锋军了。”风劲节语气略显沉重地说明“只是族中还是有一些目光远大的人,不同意这件事,又无力阻止,所以才偷偷派人来报信。”
卢东篱蹙眉道:“漠沙族人战力如何?”
“他们生长于沙漠,最是勇悍善战。陈国能突破他们的防线,倒不是因为陈军战斗力胜过他们多少,而是因为漠沙一族一直以来只是流寇和小部族,没防到异国大军,因此他们布置防线比较薄弱。以后要是更改战术,注重防备他国军队,以他们的战力对我国本是一大助益,只可惜……”
他摇摇头,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卢东篱急道:“必须有人同他们晓以利害,如今他族生长之地在我大赵国境之侧,所以可以依附赵国而存,一旦陈国攻赵成功,两国国境连于一处,漠沙族人不可能再保持本来的自由。现在陈人给的好处再多,他年也难逃免死狗烹的命运。”
风劲节冷笑道:“若是可以说得通,漠沙族的反对派就不用偷偷来报信了,这一代的族长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什么道理也不肯听,我们若不能及时采取措施,用不了几天功夫,他们就要举族依附陈国了。”
卢东篱醒觉道:“对,事不宜迟,我们快去通知范帅。”
风劲节苦笑:“范帅下过令,除非有敌人进攻,否则不许半夜把他叫醒。”
卢东篱愕然:“如此紧急之事……”
风劲节摸摸鼻子:“好吧好吧,我去叫他,大不了挨他一顿军棍……”
卢东篱一把扯住正往外走的风劲节:“行了,我去叫醒他,他总不能打我这个钦差大臣。”
风劲节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就陪他一起到了帅府。在府门前止步,直望着卢东篱的背影消失在帅府深处,他才轻轻呼哨一声。
王大宝在夜色中快步走近:“将军。”
风劲节低声道:“立刻招集人马,小心别泄露了风声。”
王大宝两眼闪亮地应道:“将军放心,就咱们那位元帅,天塌下来,他也收不到风声。”
风劲节笑骂他一句:“胡说八道。”却也不多说什么。
王大宝咧嘴笑着,施了一礼,又快步向远处奔去了。
风劲节自己一个人,背着手,在帅府门前慢悠悠地开始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看清明的月色,再低头瞧瞧自己一个人在明月下孤单的影子,神色淡漠中,又带点说不出的怅惘。
他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帅府深处,那快步奔跑的声音由远而近。
他不以为然地笑一笑,连走路都这么火气十足做什么,读书人不是最讲究养xing的功夫吗?
心念还没转完,卢东篱已是脸色铁青地直接冲了出来。
风劲节不等他开口,就淡淡笑笑:“他不管,是吗?”
“岂止是不管。”卢东篱愤怒已极“他根本不信漠沙族人会有背叛之心,也不信陈国会花费这样的功夫,他硬是说那个来报信的人,是漠沙族内图谋族长一职的叛逆者派来造谣生事的,他说明天一早就把人绑了送回漠沙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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