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风劲节那三千人没理由来得这么快吧。
幸好这传令兵接着又道:“是从关内来的,大队人马。”
卢东篱倏然起身:“多少人,还有多远?”
“估计还有十里左右,看人马,怕也有两三万。”
卢东篱再不多言,快步便行出了帅府,其他诸将互相望望,都难掩惊愕之色,一齐跟了出来。
卢东篱行到定远关最高的暸望台前快步登台。
暸望台是为了观察敌qíng所设,位置极高,因此空间有限,只有两名将领,动作较快,抢到位置能跟着卢东篱一起上暸望台。
定远关之内,那是千里沃土,广阔平原,视野极之开阔,且天气晴朗,目光更能望远。待他们三人登上暸望台时,远方大队行军扬起的huáng尘已颇为明显,虽然还看不清旗号衣甲,但人头涌涌的队伍已依稀可辨了。
二将满心迷茫:“怎么回事。咱们这鬼地方,可很久没来过这么大队的人马了。”
“是啊,就算以前历次增兵,也不过是几千人一队罢了。”
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淡淡道:“隔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军队前方的人马,衣甲鲜明,仪仗华丽,必是从京城而来,但是行军扬起的烟尘,却条条而起,清而不乱,数万人马行军,竟能如此井然有序,京城里那只用来摆设,从没经过任何实战的御林军,飞虎营,断然没有这样的jīng兵。”
“大帅的意思是说,这支队伍里,有来自京城的官员仪仗,但兵马,却是从别处调来的?”
“哪来的呢?咱们大赵国,可以称得上jīng兵的队伍,用五个指头数都绰绰有余。”
卢东篱目光定定遥望远方,沉默不语。
赵国虽一向不修武备,但也不是全国的军队都是窝囊废,好好歹歹,也总有几支可以勉qiáng说得过去的。
虽说赵国因仗着三面环海而少外敌威胁,但却免不了面对海盗的骚扰。
当然,海盗再厉害,顶多也就是抢掠杀戮沿海的百姓,绝对无法动摇赵国的根基,因此赵国朝廷,对此也不是十分上心。
不过,世代以来,赵国为了对付海盗,沿海倒是真出过几个不错的将军,和几支还算出色的军队。
而在国内,除了一堆gān拿俸禄不gān活的无能将军之外,确还有一两支军队,因为多次成功剿灭山贼流寇以及几次平息乱民造反的行动,而磨练得差不多,也成就了将军们的军功。
当然,这些将军们打的仗,再大,也比不上国与国之间的争战,在定远关诸将眼中看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立的功劳再大,这些年,也一直是被定远关抗击陈军的光芒所掩盖的。
卢东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派人快马去问问,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这边先着手准备再说。”
二将一齐应是,不管这支军队的来意是什么,不管来的人是谁,总会有旨意或命令,需要以正式的礼仪来迎接。
不管来的军队是要长驻还是暂停,这么多人,驻扎的地步,食物饮水,一切安顿都是繁琐和麻烦的。
乘着对方军队还没有到,就要立刻全军动员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应付不佳,平白叫京城来的官员,看了笑话。
但是应诺完了,两名将领却谁也没动弹,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略略迟疑,且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大帅,你看会不会是来增援我们的?”。
这一次查知陈国大军集结,他们的确上过请求增援的文书,却一直没得到任何回应,总不成是人家陈国人刚一退兵,这边大队增援就到了吧。
所以,这一句话,说的人,听的人,其实都不敢当真。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人心头都莫名地感觉到一点惊惶,本能地想要找寻一些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卢东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略略有些苍白,目光定定望着远方,在下属面前,还要努力压抑心头那奇异的不详预兆,qiáng笑道:“何必站在这里自行猜疑,等他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风劲节派出报讯小队后不久,也领上三千人马,踏上了回定远关的道路。眼见的定远关越来越近,心头的忐忑抑郁之qíng越浓。虽然努力开解自己,说不定一切只是张敏欣的戏言,到底仍觉心神不定,所以当那远远的疯狂大叫传来时,他身子微微一震,心头倒反而一松,略有苦涩地想:“终于来了。”
王大宝单人独骑拼命冲了过来,堪堪到了面前,那马儿惨嘶一声,屈前膝倒地,王大宝从马上滚了下来,用双手支地,用了两次劲,竟没能站得起来。
可见他这一路赶来,为了把速度提到最高,已是透支了全部的力量。
小刀等两名亲卫飞快下马,把王大宝扶起来,惊问:“大宝,出了什么事?”
王大宝却目光呆滞地在人群中寻找风劲节的身影,然后猛扑到风劲节马前,嘶声喊:“将军,快跑,快点逃,皇上派了钦差来杀你。”
一语即出,全军皆震惊莫名,除了风劲节。
这一刻,他竟似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是定定看了王大宝一眼。
这个高大勇悍的亲卫,满脸都是风尘,满身都是沙土,手指因为拼力握缰和死命挥鞭而隐隐有鲜血溢出,脸上神色,木然而疲惫,眼眸中全是惊惶和焦虑。
他本来,只是小小县城的牢头,在那yīn暗而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见多世间惨状,人间不公,也很习惯地把自己当做压迫者,很多百姓认定的恶行,他都gān过,做过。
然而此次,面对如斯巨变,他依然觉得惊恐,愤怒,迷茫,不解,以及,无法接受。
为什么当一个人,为了国家吃了无数的苦,立下无尽的功劳后,国家却要用死亡来报答他。
为什么当一个将军,在外为国征战,带了一身疲惫和风尘,载了一路荣耀和功绩回来时,却会跑来一位宦官老爷,直接用一道杀戮的圣旨来施以死亡的惩罚。
过度的震惊和不平,让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思考了,他只是拼命地大喊着:“将军,元帅让我通知你快逃,如果你回了城,他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你……”
风劲节在马背上欠身,轻轻拍拍他的肩,淡淡地笑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他的眼神柔和温润,即使是惊惶失措,对这一切不敢置信的士兵们,和因为qíng绪激动和慌乱,有些崩溃迹象的王大宝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下都觉莫名地镇定了许多。
风劲节目光环视诸人,为了安抚大家的qíng绪,他始终是最镇定安静的一个,只是宁和的目光,这一刻却自然而然,穿越了所有人,所有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望到了隐藏在整件事背后的真相和始作俑者。
陈军异乎寻常的举动,京城忽然传来的圣旨,狡兔未死,飞鸟未尽,却忽然要烹狗藏弓的不合qíng理,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完整地被联系了起来。
他心中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涩地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唉,没有完善的qíng报网果然是致命的啊,赵陈两国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这样的后知后觉,被人整死,当真是活该了。”
而此时,王大宝的也镇定了许多,沙哑着声音开始讲述整个惊变的过程:“前两天我们忽然发现,关内有大军向我们这边进发,大帅派人前去问讯,回来的人报称……”
第七十五章 真相
瑞王府中,热闹繁华已至极处。戏台上一出二进宫,也早演到了高cháo之时。
一净一旦一生,皆是京城名角,此刻尽展所能,端得是歌能裂石。
三个人,一句赶着一句,一句紧似一句。声声唱下头连天叫好不断。
那徐延昭才朗朗说得一声:“这都是前朝的忠臣良将。”杨波已是应声唱道“哪个忠良又有下场。”
瑞王原本倚窗而立,眼睛正好望着窗外偌大戏台,泼天热闹,偏偏却一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然这两句却是分分明明传到耳中,竟叫他莫名得震得了一震,眼神微动,耳衅又听到一片热闹声里,那李艳妃哀然恳求“有下场来无下场,且听哀家……”
“卢东篱和风劲节,都是我大赵有功之人,忠良之臣。”陆泽微略带憾意的声音适时自后传来。
戏台上的纷争纠缠,戏台上的君臣qíng怀,刹时间,就重归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我知道他们是忠良,我知道他们有功劳,我知道如果我得到大位,能有这样的臣子相助,必会有所作为,可是这又怎么样?”瑞王的声音几乎是愤怒的“在我还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时候,我必须铲除所有阻碍我的人,哪怕他们是好人。换了是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会做得比我更好吗?他们会放弃唯一可以拉拢九叔的机会,放弃控制国内最qiáng军队的机会,而去保两个不肯帮助自己的忠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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