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撂下一群人不管,和那两位“来客”一起进到内舱,关了门,神神秘秘的,一个时辰都再没有动静。
可怜外头大大小小船上的士兵,等不到命令,谁也不敢擅动,死死盯着吴国的大船,等得腰酸脚软眼睛疼,眼看都要给累趴下了。
一个时辰,舱房里,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这次特意来寻故人,风劲节已经事先将为卢东篱做的易容伪装,全都去尽了,反而刻意展现他旧日的神采风貌,卢东篱的身体也恢复了许多,所以林思慎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内舱中,风劲节七倒八歪地坐在舱门口守着,而卢东篱则和林思慎对坐,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别来经历,一一解说明白。只有关于风劲节的身份,他实在难以说清,最后也只含糊说,他是风劲节糙莽间的好友至jiāo,彼此qíng同手足,亲如一人,当年风劲节曾相托他照料帮助自己云云。
林思慎本是当年跟着卢东篱和风劲节在定远关对抗陈军,积军功慢慢上升,崭露头角的将领。若按赵国一向重文轻武的习惯,他这种底层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将军,一辈子也别想有多风光。但是风劲节和卢东篱死后,新王登基,为卢东篱翻案,并且大力提拔抚慰定远关诸将,当年卢东篱帐下的部将副将,如今也就都各居一方,各领一军了。
他被调到海疆来,将把定远关出色的训练方式,战斗技巧教给这批水军。而他也一直用心向这里的将领学习水战之术。几年下来,他专心苦学,用心练兵,早已可以独挡一面。只是因为他毕竟不是海军出身,所以一直未曾获得独立领军的资格,名位仍在主帅之下,但是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了。
几年的磨练下来,他的xingqíng冷静自制了不少,所以遇到如此惊变,也很快定下心来,直接就问了关键的问题:“吴军是你们请来的?”
“是我请来接嫂夫人的。”风劲节笑道:“我与萧家的人有点小jiāoqíng,如今赵王又一心要对付卢大人,我们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把卢夫人和公子送出赵国安全一点。”
林思慎心里很不是滋味:“要送夫人离赵,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求助于萧家外人?便是陛下查禁海道,严防有人偷渡,但是既然有我在海域为将,便是舍了xing命,我也能保夫人母子平安离去的。”
风劲节失笑:“当初赵王要在定江设伏,可是把定江的元帅旧部都调走了的。将军就不想一想,为什么赵王明知你在沿海为将,而卢大人也一定会从海路离境,却没有更动你的位置吗?”
林思慎一怔,良久方苦笑:“我身边……有陛下的人?他在等元帅主动与我联络?”
风劲节微笑,一指舱门:“有人半个时辰前便悄悄靠过来偷听,我顺手用指风将他点晕在外头了。这人等会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思慎苦笑。还能如何处置呢。海上风大làng高,发生点意外算得了什么……总不能让听了他们密谈的人,再活着把这番话传回去。只是宰了皇帝的心腹人,也是桩后患无穷的事。更何况,今日除了他,明日又不知会派来谁。然而,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吧。
“元帅的苦衷我已尽知。”当年定远关留下来的习惯,让他还是不自觉得称卢东篱为元帅:“只是,此事到底还是有些不妥的。吴人如此无礼……”
风劲节笑道:“萧家三公子已经答应我,亲自写信,向赵国赔礼,说是因为年轻识浅,没有注意到国家礼仪,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诚心致歉,此事传出,天下人只会赞我大赵面子够大,居然能让水师天下第一的萧家如此客气相待。”
林思慎听得也不知该惊还是该喜,能有吴国的国舅爷,萧家的继承人亲自赔礼,赵国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断然不吃亏的,只是,这个人竟能让萧家三公子答应写亲笔信赔罪,这……
看到林思慎这种惊奇的表qíng,风劲节不觉失笑:“而且,我请萧家出面接人,也有另外的苦衷在。一来,让萧家高调把人接走,虽说天下人不知真相,但赵王很快就会明白原委,知道卢大人的家人在萧家的保护下,也就不会派人穿越国境去追杀谋害了。二来……”他的目光望向卢东篱:“赵国负他,他却不愿负赵,他还是想要留下来,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让赵王知道他与吴国人有些jiāoqíng,也是一种顾忌,以后就是再想谋害他,也要想一想他在吴国的势力。”
林思慎明白了前因后果,点点头,长叹一声:“元帅有心为赵,可如此行事,万一传扬出去,知道元帅的人,自然明白元帅并无私心。不明白元帅的人,却不免要责备元帅胁他国之力而迫君父,是罪可致死的不臣行径。便是他们这些议论损伤不了元帅,但天下清流士大夫的物议太多,只怕元帅不管想做什么,都难以施展了。”
这番话出自诚心,卢东篱暗自感动,风劲节却大笑起来:“林将军,你放心,此事真相,不过我们和赵王会知晓内里罢了。”
林思慎苦笑:“就是因为陛下知道,所以,他若是将此事传扬出去打击元帅……”
风劲节摇头:“皇帝陛下恐怕比我们还怕事qíng真相泄露。”
林思慎微微皱眉,想了一想,终于释然一笑。
是啊,这件事,怎么好往外传。
听说了吗?吴国人跑我们这来,不是为了做生意,是为了接卢东篱的老婆儿子?
因为卢东篱求他们来,因为卢东篱要威胁皇上不能伤害他的妻儿?
他为什么要威胁皇上?皇上不是对他们卢家很好吗?就算卢东篱当年没死,现在最多是平反,官复原职啊?
这个啊,其实据说,当年害卢东篱的就是皇上本人啊,现在yīn谋败露……
事qíng真传出去了,卢东篱不过是名声受损,赵王却真正是要声名扫地了。
于是,双方心知肚明,一起蒙混过去了罢。
见林思慎微笑起来,卢东篱方才释然道:“还有别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再说,这外头的qíng况可不能再这么僵持了。”
林思慎对卢东篱素来尊敬信服,如今疑虑尽去,哪里还会再坚持打一场没意思的仗,忙起身出去传令。
开门出去时,在舱门前略略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昏迷在地的人,低低说了一声:“是他!”然后又再不停留地离开了。
卢东篱和风劲节都没兴趣去细看那到底是什么人,只安心坐下来等候。
眼前没有了旁人,卢东篱才有机会向风劲节发问:“劲节,怎么,有什么不对?”
风劲节心中有事,也不奇怪卢东篱能看出来,只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感觉有些不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旧闻心事
风劲节微微蹙眉:“林思慎见到你,欢喜是欢喜的,可是……老实说,他恢复镇静太快,人也太冷静。”
这种无凭无据,纯属心理感觉的东西,风劲节说来也有些尴尬:“我就是觉得,这不够,他这不象是事隔多年之后,忽然间见到自己最尊敬的那个被害屈死了的上司忽然生还时的反应。”
卢东篱笑着摇摇头:“劲节,你怎么知道我是他‘最尊敬’的上司?便是,也不过是‘上司’,你不能用你的心qíng去推度他啊。他待我的qíng份,自然远不如你。”
风劲节斜睨他一眼“你这是想装糊涂吗?就凭你身为文官,那些年,在定远关的所作所为,全军上下谁不把你当成最敬重的主帅,当然……”他摸摸鼻子,很不谦虚地说:“就受爱戴的程度而言,我和你并列第一就是。”
卢东篱失笑:“就算是,也不当猜疑思慎。我们都是一起刀山剑林,生死关头互相帮扶过来的战友,他就是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也绝对不会害我的。”
风劲节终是叹了口气。若是觉得他会害你,我还会容他走出这舱门么?可是不对就是不对。他做这种判断,是他几世轮转,人qíng练达,经验丰富所致,其中微妙处,实在没法说明白。正好他那灵敏的耳目又听到脚步声近,知是林思慎下完军令回来了,也只得叹息一声,放弃解释了。
林思慎进舱来笑笑,先向两人jiāo代了经过。卢东篱笑道:“满天风雨一朝尽散是最好了。我来之前,萧家三公子就在船上设了酒宴,说要亲自会会你这铁胆将军呢。我原也要回船上去道别,思慎,可愿与我们一起登船,顺便与萧家三公子商议一下致歉书的事?”
其实说穿了,他极力促成林思慎登吴国的大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思慎多年在水军之中,对于战船十分了解,他若能去吴国的船上走一圈,学到的应该是比自己这个门外汉临时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多得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劲节的身份敏感,他并不愿推他站到风口làng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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