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叹息一声:“若是真的像方侯所说,能让朝廷正式下旨,保得我等的权柄,我们又何必……”他有些惭愧地笑笑:“我们又何必豁出一切,来拥立他。”
卓子云思索着摇摇头:“我还是很难想象方侯会真那样打算。也许他只是为了安我们的心,暂时将我们稳住吧。”
“无论如何,本来也不急,我们可以等等看。”卓凌云道:“虽说方侯的威望功绩无双,但秦人毕竟才刚离开,我们现在就急不可待做这种事的话,确实也太过难看。本来我们这些人暗中商量的打算,也是过个几年,再徐徐图之的。倒是皇上识时务,先一步办出这事来,反而叫方侯恼怒,害咱们吃了好一顿挂落。”
卓凌云再次苦笑着摇头:“算了,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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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不喜欢被人摆布,更不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若是那帮家伙真给他来一出huáng袍加身,那要么他坐上那个麻烦位置,要么他得把所有人杀了,自己也退隐,从此再不露面才行。
暂时把那些人打发出了门,他立刻召了赵忘尘去书房,直接让他将这两年观察窥探到的,小皇帝起居的所有资料记录,全拿来给他看。
说起来,这两年,他的心思,全在大局,朝政,yīn谋上,注意的不是朝中大的政策变化,秦国内外的政局动dàng,就是秦旭飞那帮人的行动,实在没对那个傀儡皇帝付出过多少关心。
不过,那可怜的九五至尊,基本上也没什么隐私权。他不在意,那些楚人秦人,还是很会去在意皇帝的动向的。
方轻尘调来了所有有关小皇帝的卷宗,匆匆看了一遍,掩卷叹息。
这孩子,这两年,日子过得也真是不轻松啊。
楚熙嵘本不是嫡系皇族,只是个普通宗室。完全是因缘巧合,硬被推上皇位,却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正式的君主教育。
可这两年来,他诸般应对,居然从来没有过大错,暗中,真不知用了多少心思。他那些外戚,他过去的下人,还有如今一些前朝留下来的臣子,或是新提拔上来的儒生,但凡有机会,总是在对他说想办法提升皇权,为他出种种基本上非常天真可笑的揽权主意。
而在秦人退出楚国之后,这股势力在皇帝身边的小动作,也是越来越多。
想来,诸侯们暗中集结,想要gān脆推翻他,把方轻尘推上去,也是因为察觉了这股暗流,不想再有麻烦,所以决定选择一劳永逸的做法。
楚熙嵘年纪尚小,又是困守宫中,天天听着这些诱惑力极qiáng的蠢话,却还能清醒地看明白局面,不做任何不得体的尝试,真是非常难得了。
自从秦人退走后,楚国上下一片欢呼,他却能立刻意识到,少了那么一股qiáng势力量的制衡,自己更是随时面临危机,所以又如此果断地表态,以求自保。
方轻尘心中暗自谓叹。
这个孩子……其实……是个人才。若是能有好的机缘,曾受过好的教导,有一两个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也许……
方轻尘轻叹着,终究是摇了摇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已无心
楚熙嵘。
方轻尘轻轻放下卷宗,对赵忘尘道:“忘尘,你给我仔细注意凌云他们的动态。很多事,他们会瞒着我,却必然不会瞒你,只怕还要争取你的协作。如果他们真想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你一定要提前给我通消息。”
赵忘尘低声应道:“是。”
过了一会,他略有忐忑地问:“师父,您已经表明心意,他们难道还会违逆您的意思吗?毕竟他们都是你的下属……”
方轻尘冷笑一声,懒得回答。下属又如何?他们明知道他这个上司怎么也不忍心把大家都宰了,那他这个上司就是不肯动,他们有恃无恐,难道不会想着硬推吗。
而能不被那帮家伙怀疑,参予到他们决策中,且又能全力给自己通消息的人,还真是只有赵忘尘一个。
因为只有方轻尘才明白,在所谓的方系人马中,赵忘尘怕是唯一一个,绝对不会想让他当皇帝的人。
赵忘尘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师父觉得他们近期就会发动?”
方轻尘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揉了揉额头:“他们应该知道这事qíng急不得,好歹也该等上那么一年两年,慢慢来的。怕就怕有人一时糊涂,迫不及待,胡乱行事,那我有什么谋略安排,也都拿他们没办法了。”
他挥了挥手,要赵忘尘离开,自去又垂首看那案上记载着皇帝言行的卷宗,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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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再次从西边升起,方轻尘非常勤快地,上朝听政来了。
满朝文武喜出望外,就连楚熙嵘这个皇帝,也对他的出现,表达了足够的尊重和兴奋。至于那道封一等公的旨意,想来卓凌云他们已经跟皇帝有过足够的沟通,再没有人拿出来说事。
其实,所有人都认定了,方轻尘忽然这样积极听政,必是在为将来的改天换日做准备。有谁会相信,他其实只是在害怕自己不在的话,谁再背着他搞出什么让他头疼的政令圣旨来,所以才不得不上朝来盯着。
退朝之后,他又去了宫里,求见皇帝。
他要入宫,谁敢拦着。来见皇帝,穿的却是他常穿的白衣便服,不合规矩,可是谁敢说他。这厢里他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宫门而来,那厢里机灵的太监连忙赶前几步,去给楚熙嵘报信。可怜这小皇帝,自入京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方轻尘单独进宫求见他,赶紧跳起来就往外迎。他怕走慢了怠慢了方轻尘,又怕自己现在这一身轻便装束显得不够尊重,一边飞跑,一边让身边的太监帮着他理装穿衣。难得这么高难度的复杂动作,他最后居然没什么差错地完成了。
等他跑得略略喘息,迎上方轻尘时,已经是一身比较庄重肃穆的正装打扮了。
方轻尘看这少年努力控制着呼吸,压抑紧张,小心翼翼的样子,纵是铁石的心肠,终究也是有点儿生怜。他上前施了一礼,含笑给他请安。
楚熙嵘有些手足无措,想让开不受,又不敢让,呆了一下才忐忑地问:“方侯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无没什么大事,臣只是想来给皇上问问安,说说闲话。”
楚熙嵘有些傻眼地望着方轻尘。我已经进京两年了,你也没来跟我请过一次安。昨天我刚要封你一等公,表白一下心迹,你今天就来和我说闲话了,这闲话到底会是什么?
方轻尘却不理会他在想什么,只是笑道:“臣也好些日子没进宫了,皇上可愿同臣一起在这御花园中游赏一番。”
楚熙嵘敢说不愿吗,只呐呐地点了头,和他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可怜他自觉身份,既不敢走在方轻尘前头,也不好落在方轻尘后头,只得时时刻刻小心注意,与方轻尘并肩而行。
四下里的宫女太监,早就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了。方轻尘闲闲问起小皇帝的饮食起居,生活琐务,又淡淡问几句学业。
楚熙嵘的学业,实在没什么好见人的。当皇帝之前没人教他,当皇帝之后,朝臣们也没真替他安排什么学问德行不错的师父来教导,他也不敢真努力去学。因此这会儿被方轻尘如此问起来,他脸上不免有些发红。
方轻尘却也不追问,淡淡地转过话题,自去说各种闲话,历代秩闻,民间乡俗,天上地下,竟是无奇不有。听得一向在宫中生活寂寞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渐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神qíng都渐渐愉快起来。
方轻尘在宫里就这么拉着皇帝陪他漫无目的地闲聊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告辞而去。
一连半个月,方轻尘一反常态,天天上朝。可怜他已经多年未曾这样勤奋辛劳,事必躬亲了。每天上朝完毕,再和政务堂的几个主事将当天重要的朝政处理了,他便时不时地逛进宫去,同小皇帝谈天说地联络感qíng。
方大侯爷从懒惰忽然变得勤快很好解释,但忽然间跟皇帝的关系拉得这么近乎,而且每次也不过是淡淡闲谈一些奇闻秩事,言语间,有些教导回护之意,却也并不浓厚,这可是莫名其妙,引发了众人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
然而,第一个忍耐不住,终究问出口的,不是同方轻尘关系较亲近的那些旧部,反而是那个年少的皇帝。
“方侯,你……你近日这样频繁入宫,到底是……是为着什么?”少年鼓起勇气询问之时,语气不免有些忐忑吞吐。
方轻尘微微一笑:“我原猜着皇上差不多也该问了,不知道皇上自己觉得,我是为着什么呢?”
楚熙嵘睁大眼看着他:“方侯虽然每日只是和朕闲聊,但总在不经意中,说起些历朝掌故,民间生计,想来是有心教导朕为君之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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