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坐起来,随手扯了一下散乱的衣服,也没能完全掩住胸膛。
他衣襟半松半掩,长发披垂,眼神又带点睡意朦胧,不过楚熙嵘自是没什么绮念暇思,只怔怔道:“方侯,这……你……”
方轻尘笑一笑,没有半点不自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他笑得从容自若,楚熙嵘却莫名地有些脸红:“没事,我只是,想来探望一下太上皇,我……”
他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那边楚若鸿却忽然高叫起来:“你是谁?你为什么穿朕的衣服?轻尘,你为什么叫他皇上?”
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而目光则充满敌视,听得楚熙嵘一怔。
方轻尘无奈地叹口气,轻声道:“若鸿,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你现在是太上皇。楚国立了新君,你忘了吗?这位是楚国当今圣上,论辈份,他是你的侄子……”
楚若鸿呆呆看着楚熙嵘,神qíng渐渐惶恐不安起来。不等方轻尘说完,他已经叫了出来:“我不喜欢他!轻尘,你叫他走!我不要别人做皇帝,轻尘,你忘了吗?是你让我登基的,你说你会一直保护我,一直帮我守着皇位的,我不喜欢他……”
方轻尘默然不语,楚若鸿已经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只是不肯去看,不肯去听。
“轻尘……我不喜欢他,你叫他走……”
方轻尘苦笑了一声,看向楚熙嵘:“陛下,太上皇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常说些胡话,请不要介意。你的来意我明白,只是,过几天再说吧。”
楚熙嵘看着楚若鸿疯狂的样子,也知道此刻不便再呆下去,点点头,不说什么,转身出宫。而总管太监还是惊魂未定,手脚发软地跟了出去。
楚熙嵘一直沉默地在前走,总管太监颤抖着跟在后面,看着四周都没人,忍不住低声问:“皇上,要不要召几个亲厚之人,进宫商议一下?”
“商议什么?”楚熙嵘随口问。
总管太监不敢答话。
商议什么?应对之法,保命之策啊!太上皇醒了,方侯又那样宠爱他,他们又是……您的位置有多危险您不知道吗?更何况今日我们这样撞破了二人的好事,那杀身之祸,迟早是要落到头上来啊!
龙chuáng之上,风流不风流那好说,可那风流之人是方轻尘,这怎么了得?
楚熙嵘回头看他:“李总管,不要费事了。安生一些,也替朕劝那些人也都安生一些。现在大家过得都不错,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我们现在能自由行动,能随意召亲人进宫来问话,那是因为别人对我们宽容。我们要是太不老实,他们随时都能让我们变成真正的囚犯,而所有可能支持朕的人,都会成为死人。就算是你老了,不想活了,朕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总管愣了愣,虽然知道皇帝一向聪明,只是这样老成甚至有些冷漠的话,实在不象一个少年会说出口的:“可是,陛下,眼前这个qíng形,方侯只怕最后必会偏着太上皇的,刚才太上皇又说……”
“偏着就偏着吧。方侯为人其实很好,就算真要保太上皇复位,想来也不会太委屈朕。这皇位本来就是个虚名,又有什么好遗憾的。本来,朕不就是已经准备禅让了吗?”
楚熙嵘轻轻叹口气,心中莫名地却也有些庆幸了。或许这几年,他一直没有真的掌权,也算一种幸运吧。因为没有尝过真正至尊的滋味,所以现在,他才终究是可以放得下。
“回去当个衣食不愁,自由自在,不受限制的宗室,又有什么不好。”
李总管低声劝道:“可是,从来被废的太子和皇帝,有谁是能得善终的呢。”
楚熙嵘低低地笑了:“朕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本来可以生杀随心,予取予夺,而废掉他们的人,也是抢去了他们这样独一无二的权柄风光,还有谁肯轻易罢手?可是……朕本来就什么也不是,替代朕当皇帝的人,也不会有多少权力。他们又何必费心来迫害朕呢,朕这个皇位,不值那么多。”
他依然在笑,笑容却到底遮掩不住那种落寞悲伤:“怪不得,怪不得方侯跟朕讲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越是权力小的君王,果然越是安全。”
如果是方轻尘掌权,他相信自己xing命无忧。如果是楚若鸿要对付他,他相信方轻尘自然会拦下,只是……
若是那人定要记恨于他,先斩后奏,他也不奢望方轻尘会为他报仇。
只是,无法避免的事qíng,又还有什么必要去介意。
李总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如果他们真要灭口的话,首先会被灭的也该是皇帝,而不是他……
“李总管,你说,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太上皇呢?”
李总管一愣。
楚熙嵘却没有等他回答,径自喃喃:“我以前一直在想,当年的楚若鸿到底有什么好,才能让方侯那样的盖世英雄,一心一意,为他助他。可是,刚才我看到了,他……他……疯狂偏激,任xing无知……他不如我。他不如我啊!他到底是哪点好,为什么方侯可以那样对他,却不肯帮我?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太上皇呢?”
李总管本来便已经是惊弓之鸟,此时此刻,又听见自家主子这样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竟连“朕”都忘记了用,一时间只是在心中腹诽。
怪不得皇上入京两年,也没宠幸过什么美人,原来不是国事多忧,不懂风月,而是,而是……
想起刚才在甘宁殿看到的香艳一幕,再想想自家皇帝的忧伤失意,李总管悄悄感慨了一声,皇家血统,果然一脉相承。
楚熙嵘少年心xing,哪里有那么多暧昧念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大总管,已经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他虽年少,人却聪明,识进务,知进退,肯忍耐,在现实面前,懂得折腰屈服,但是,他也有冲动,也有理想,也有期望,也有热qíng。
本来他一直qiáng行压抑着,却因为方轻尘近日的善待亲近,而让他萌生了一点希望。
盼望着可以做一回真正的君主,可以得到最好的臂助,可以有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可以不负此生,不负祖宗,不负楚国。
然而,鼓起全部的勇气伸出手,做出示意,得到的却是冰冷的拒绝。这一次臣子对君主的拒绝,也让他失去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后希望,和最后的力量。
遭受这样的失望,本来就够让人郁闷了。如今又亲眼看着方轻尘对一个远不如他的人,那样关怀顺从,尽力呵护,实在让他心里无法平衡。
他自怨自艾地低低说了几句,最终却又摇摇头,自己排解自己:“我没有哪里不如他,我只是,来得晚了……只是……晚了……”
他怅然叹息,慢慢行去。至于那位贴身总管的心中的种种腹诽念头……
自是与他无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千诺一心
这几日楚若鸿一直不大肯睡,每每就是困极了,他也还是qiáng撑着,不肯错眼地望着方轻尘。方轻尘看着心软,柔声哄他睡觉,他只是傻傻摇头,喃喃道:“我怕闭了眼,你就不见了。”
这话说得方轻尘也有些难受,只好拿自己来劝:“你不困,我也困了,你这样,叫我怎么睡。”
楚若鸿倒是对答如流:“你好好睡,我守着你。”
方轻尘无奈,每次都只得耐着xing子慢慢劝慰他,说得唇焦舌gān,好不容易楚若鸿肯睡了,却又是断断不肯容方轻尘离了身旁。扯了方轻尘同睡倒也罢了,他自己睡得太浅,每夜都是折腾十几回,动辄便会惶然坐起,唯恐方轻尘再次消失。
他不睡,方轻尘睡不得。他睡了,方轻尘在他身边,也不敢多动一下,连呼吸都要轻轻的,以免惊扰到他。
纵然如此,楚若鸿只要睡得稍深,就会被噩梦困扰,不断呓语“轻尘”,神色痛苦,汗出如浆。然后无论是方轻尘将他推醒,还是他自己挣扎醒来,他必然会跳起来,疯狂地扯开方轻尘的衣裳,在一片茫乱中,再次确认方轻尘的胸膛上看不到也摸不到什么伤痕,这才能放松下来,才能有力气说服自己,多年前他亲眼目睹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这样一日日过去,总是翻翻覆覆,这睡觉哪里还顾得上介意是白天还是夜里。任何时候,只要能将楚若鸿哄睡一会儿,就是难得,连吃饭洗漱这样的事qíng,也多是在chuáng边糙糙做了算数。
可是,就是这样,楚若鸿每天能合眼的时间,也超不过一个时辰。方轻尘睡得还要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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