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心思百转,脸上莫名地一红,极为愤怒地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微微皱了皱眉。
天子之怒,血流飘杵,不过也飘不到他一个孤家寡人。可虽说这皇帝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但这样得罪了他,只怕还真是后患无穷。
只是,他又哪里能想到,自己半夜来找容谦,居然会从对面墙上冒出一个穿得很华丽很抢眼的少年公子?当时隔得太远,他也没空细看他身上的配饰,又哪里想得到他居然是皇帝,本能的处理当然是先下手为qiáng啊。
这会子可真是……骑虎难下……
他这心思一转之间,他身侧一左一右,突然凭空冒出两把剑,无声无息,从黑暗中攒刺而至。剑势极凌厉迅疾,竟能不带起一丝劲风,可见出剑之人,远不是燕凛这种半吊子高手可比。
这两人悄然潜近,猝然暗算,也算是极难应付的了。只是这黑衣人却是连眼神也没有变一下,猝遇偷袭,只冷哼一声,一手扣着燕凛,把这偌大一个人,当成武器直接挥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外qiáng中gān
堂堂大燕国的少年皇帝,被人当成了挡箭牌,抡起来,用那血ròu之躯,格挡向月下如毒蛇般贴近的那两把寒光熠熠的宝剑。
那两柄剑剑光顿时散乱,láng狈后撤,黑衣人一手仍扣着燕凛,一手轻轻松松突入剑影,指尖微弹,便制住了那两个持剑之人。他顺势一拂袖,那两个偌大身子便先后跌下院墙,发出“扑通”,“扑通”两声沉闷的响声。
皇宫进出手续繁琐,燕凛这次出宫又突然,所以只有这两个脑子机灵,动作迅速,又正好带着换班腰牌的侍卫小队长,能够通过重重门户,及时跟了出来。他们是暗卫,所以只是远远尾随,心里一直打鼓别出事千万别出事,结果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燕凛为人所制,两人心寒胆裂,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呼唤,只得试图偷袭抢人。可惜他们虽然武功超凡,但比起这些在刀山剑林中打着滚活下来的江湖高手,经验阅历,当机立断上,却是大大不如,被这黑衣人轻易就看破了行藏。
两人拼命收剑后退,一时间气息失调,真气散乱,自是被黑衣人趁虚而入,跌落在地之时,真气乱走,都受了些内伤,又被点了xué道,一时间挣扎不起。
此时此刻,院中屋内,忽然亮起烛光。一个温润的声音悠然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听到容谦出声,知道他已被惊醒,不会被人偷袭,燕凛既是欢喜,又觉羞愧,脸上神色倏地复杂起来。不过,这个时候,他身边的黑衣人已经没空注意他了,只冷哼一声,拉着燕凛轻飘飘自墙上落地,不曾惊起半点尘埃。
适时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大开,容谦披了一件普通的青袍,一手掌着烛火,在一片清清淡淡的月色下,微笑着漫步而出。
烛光映着月华,于夜风间明灭不定,照得他脸上的光影,轻盈闪动。
淡淡月色淡淡笑,淡淡青袍淡淡眸,烛光月影如梦华。
这样深的夜色里,一切静得直似一场梦。
随着他开门而出,秉烛而来,才让人惊觉,天地间,真有如许清雅人物,掌灯照梦醒。
燕凛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双眼怔怔地望着缓缓打开的房门,便再也不肯转开。
这个时候,他心中反而不急了。
他怕的只是这夜行人偷袭暗算,既然容谦已经被惊动,自然就无需担心他的安全了。这世上能打败容谦的人,他觉得根本就是没有的。
虽说他对世人的武功了解不是很深,但对容谦,却是莫名地有着信心,哪怕容谦的身体不好,在他心里,容谦也始终都是无敌的。
月华如水,青衣似莲。
那人在月下,用那双温润柔和的眼分分明明地看过来时,燕凛却是心中又羞又愧,脸上火烧一般热辣辣地生疼,只是低了头,想找个地fèng钻。
容相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那样用心地教导他,结果他还是任xing胡闹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置自身的安危于不顾,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尤其想到,让容谦亲眼目睹他的困窘之态,没准还要因为他而受制于人……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在外头叫门进来像话呢……
一念至此,他根本不敢去看容谦的眼睛了,唯恐会见到愤怒责难不以为然,却又有点舍不得不去看他。
正自犹疑之间,却又想到,若不是自己莽撞冒失,怕是这人就静悄悄摸到容相房外,去施行暗算了。既是如此,自己闯的这场祸,倒还是对容相有益了。
心念这般一转,心神便安定了许多,他这才有勇气抬了眼眸,重新去正视容谦。
那件素淡的青袍,只松松披在他身上,夜风一chuī,飘拂得极是厉害,衣摆袖子都显得过于宽大,清瘦几不胜衣,却又叫人莫名地心酸。
燕凛心里难受,终于再慢慢再移动目光,去看容谦的眼,却是立时一怔。
没有愤怒,没有气恼,没有忧急,没有无奈。
只是那样淡淡然,异常平和的神qíng,从容自在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也看着那个黑衣人。
燕凛怔了一怔,心下一块石头慢慢落了下来。
容相没有生他的气,他就算被制,应该也不会让容相受制于人。
只是,心头放下的东西是否太多,这一瞬,燕凛心间竟是空落落,略略有些怅然。
容谦的心境,如日过中天,月破长空,绝不为外物所动所扰,世上又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胁制得了他。
他又哪里知道,容谦现在这自在闲适,从容姿态,基本上全部是装出来的。
容谦虽然武功已毁,但灵敏的感知仍在,何况他身体不好,晚上睡得极浅,所以一有夜风掠空之声,便已立时惊觉。
这个时候,两个半夜不请自来的客人,才刚刚一左一右,从两边院墙冒出来。
如果是以前,容谦第一时间就能从房中掠出,现身出去,根本不会给这两人动手的机会。
奈何现在容谦的身体太糟糕了,不但不能飞来掠去,就是正常的动作,也快捷不起来。
他府里没有护卫,他又不喜欢睡觉时有下人在,晚上院子里就他一个人。以前住在茶楼时,青姑就在他隔壁,什么事叫一声青姑就能立刻赶到,凭她的内力和无敌三招,基本上也没什么需要他担心。
可现在,青姑住的院子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远,等她赶到,人家这不速之客,怕是什么事都做完了。这个时候容谦除了靠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既然这样,当然不能匆忙出去,让人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所以,他给自己披好衣服,点好灯,再慢慢走出来,尽量让态度悠闲从容一点。谁知道一开门,一眼就看见燕凛被一个黑衣人扣着脉门站在对面,要不是他定力过人,怕要连烛台都要失手落地了。
这大晚上的,那黑衣人全身上下,黑乎乎一片,站在院子里,倒也不显眼,偏他身边的燕凛锦袍玉带,华服金冠,说多华丽有多华丽,说多抢眼有多抢眼。容谦第一眼自是只看他一人,唯看他一人,一看见燕凛这满脸通红的样子,暗中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低低咒骂。多少火都腾腾地往上窜。
你小子也太过份了!你好好一个皇帝,半夜三更,衣服也不换好,侍卫也不多带,跑我这来gān嘛?
辛辛苦苦把你教养大,什么心血全用在你身上了,我容易吗我?你就敢这么不把你的xing命当回事!
他这里是火冒三丈,十分恼怒,偏又有十一分的担心,十二分的不忍。
明明气得很想揪住那小子狠揍一顿,偏定睛一看燕凛那红得都快发紫的脸,还有那困窘惊惶的眼,心里就是暗自一疼。
这孩子,几时曾吃过这样的苦,就是当年刑场之时,危险至极,他也不曾受制于人啊。
好好一个皇帝,又一向被视做英主明君,碰上这种事,心里哪能好受得了。
唉,他毕竟年轻,又一直努力要求自己做到完美。太完美的人,自是免不了疲惫辛苦,偶尔放松一下,犯点小错,其实也无可厚非吧。
心里恼着,暗中却还是自然而然,替燕凛想转了过来。
明明气怒着燕凛的胡闹,却是更恨那黑衣人,竟敢在自己的房间外头抓着燕凛不放。
他家的孩子,就是犯了再大的错,要打要骂,自然都是他的事,哪里能由着旁人欺负?
这样一想,火气愈发厉害了,只是这对象,已是由燕凛转成了那黑衣人。
容谦毕竟不是燕凛,几世历练下来的心思城府自是无比深沉的,再加上他现在不能用武功,心中再怒,自是也不敢随意放纵qíng绪表露出来,因此心里再气再恨再着急,脸上眼中,始终是淡淡的。
目光从容地自燕凛身上扫过,再慢慢移到那黑衣人脸上,微微一凝,容谦终于颔首笑道:“我想,阁下也该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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