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囚犯,以为你和我一样,住在这里,白吃白喝还不做事,所以上次指责你,是我不对。”阿汉坦诚地说“虽然我觉得这里有吃有喝有住,是非常好的地方,没有必要有什么怨气,但是,被关起来和自愿住进来是不同的。我不该说你不好。”
白惊鸿愣愣得睁大眼睛,看了阿汉半日,忽得摇头惨笑:“晚了,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明白,都已经晚了,我不会放过你,就象我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我自己一样。”
他微笑,笑容说不出地凄凉,又说不出地绝望,他慢慢把脸凑近阿汉的脸,距离极近地观察他,声音极轻极柔:“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付你才好。我知道你不怕痛?我知道你也不怕人羞rǔ,不过……”
他伸手,轻拍阿汉的肩,状似多年的好友,对于转瞬间染了满手的鲜红,视而不见,对于那因触痛而自然抽搐的血ròu,他只是扬眉淡笑:“就算杀了你,你若不痛,我如何快活?所以,为了对付你,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把唇凑到阿汉耳边,声音亲热:“你想不想听?”
外传之前生(阿汉) 第二十五章 识痛
走进怡园时,狄飞的目光迅速向某一处院墙扫去。
“你的耳目还是那么灵。”白惊鸿微笑“我让人在墙外教训那人。你是不是想看看?”
狄飞淡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随你的意吧?”
那人在受罪,他知道,不过,难得惊鸿肯消气,难得惊鸿肯主动邀他赏花闲聊,难得惊鸿不再想起那不快活之事,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多提起。
今天,是花正好,水正美,阳光正灿烂吧。所以惊鸿才会对他微笑,所以惊鸿才会说起那么多曾经让他们快乐的往事。
他没有迟疑,拥那男子入怀。那人微微挣扎,却又很快还抱他。是否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是否漫长的坚持,终于可以期待回报,可是,为什么,他明明竖起双耳,凝聚所有内力,仔细地倾听。
没有鞭声,没有劲风声,没有咆哮声,应该不是鞭打吧,不过,比鞭刑狠毒得多的刑罚,数不数胜数。
隔得稍远了,他又要分心听惊鸿说话,所以,他无法确定,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用刑的人,有什么动作。
不过,听不到惨叫,听不到嘶吼,他应该不是太痛苦吧。
惊鸿在说什么,刚才没有听清,不过,不要紧,只要对他微笑,只要应几声“是啊”就好。还是专心一点为妙,让惊鸿知道我心在不焉,又要闹闲气了。
其实,惊鸿也只是想要解恨,无论如何,不会真的杀了他。其实,他素来不怕痛的。其实,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没责任的。其实,他从来不记恨的,所以,等事qíng了了,让人给他看看伤,待他好些,也就是了。
白惊鸿笑着携了他的手,同他一起并肩坐下,捧起清茶,笑谈起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欢乐。
他静静地听,微笑着凝视他这一生最爱的男子,看他眉梢眼角,渐渐有了欢愉。
惊鸿说的每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可以微笑,可以点头,可以适时cha几句妙语,二人一起仰头大笑。
白惊鸿提议下棋时,他微笑点头。
白惊鸿兴致勃勃起身去拿棋盘。为了和狄飞好好相聚,他已遣走所有下人,这点小事,自己去做,自是无妨的。
在他走开之后,狄飞慢慢垂下手,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的yīn影。坐在长椅上的他,安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他需要多大的力量,才可以克制自己,没有一跃而起,奔向那只需两三个纵跃,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是啊,他不怕痛。所以,他活该被伤害。
是啊,他从不记恨,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卖他。
是啊,惊鸿不会杀他,所以,这一场背叛,可以没有丝毫罪恶感。
指尖的冷意一直流向心头。他不会痛,可那无辜受的痛楚是他施予,他不记恨,可那一次次冤屈是他造成。惊鸿不杀他,可将他毫不留qíng推出去的人,是……是他自己……是他狄飞……
“狄飞。”呼唤的声音,明郎而愉快。
他抬头,看到白惊鸿手捧棋盘的笑颜。
他曾誓愿,用整个世界来换取的笑颜。
隔着一堵墙,爱他的人在受苦,他爱的人,在微笑,他还能做什么选择呢。
人xing从来如此,世事自古如此,他的选择只能是……
他站起,微笑,接过棋盘摆好,笑着抓一把棋子:“猜先!”
白惊鸿眸中笑意悠悠:“单!”
如此阳光,如此鲜花,如此池水,如此清茶,如此人间。
他魂里梦里,求而不得的的一切,如今已尽在眼前。
他是血修罗狄飞,他不能言而无信。他不能把他亲自jiāo出去的人再要回来。他不能破坏眼前如此美好的一切。
惊鸿今日的好心qíng,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报受rǔ之仇,为了确定在我的心中,那小小男宠,微不足道。
无论是为了哪一点,他都不能是愚蠢得开口求qíng,再一次把走到近前的人,推向远处。
所以,他微微闭目,真力潜藏收纳,再不去试图探查一墙之隔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看,那人的血ròu淋漓,他不想听,那人的低沉呻吟。他只需要微笑着摊开手,在阳光下,对那眉眼如画的男子说:“五枚,你先。”
那种感觉是什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遇狄飞之后,就一直被这奇特的感觉纠缠。陌生的是,以前无数岁月中,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如此激烈的痛。
这样的痛楚,让阿汉即陌生,又无措。
白惊鸿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怕痛的人吗?除非他是个死人,或是知觉麻木。只不过有人感觉灵敏,有人感觉迟钝罢了。正如同样被针刺了手,闺中的小姐会低声痛叫,田间的农夫,也许根本茫然不觉,但如是狠狠一刀把整只手都砍断,不管是谁,一样会痛不yù生。不管是坚qiáng也好,不怕痛也罢,都有一个极限在,只要能打破这极限,天下第一的硬汉,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是这样吧。再qiáng大的jīng神,也依然有极限在。
普通人挨了一刀,他只当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可若是千万之痛,同时发作起来,便是他,也会痛楚难当。
这就是痛吧。所以,身体剧烈得颤抖,不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是因为灵魂在呻吟,这就是痛吧,所以手足猛力地抽搐,十指拼力在青石地上抓挠,不是因为自然的反应,而是因为,jīng神在惨叫。这就是痛吧,所以才这样陌生,这样可怖,这样让人觉得生命的存在,清醒的意识,是上天最可怕的惩罚。
是谁抬起他的头,迫他的眼隔着墙dòng,看着那美丽园林中并肩而立的人,是谁在他的耳边不断得重复:“公子有jiāo待,让我们不要只顾着用刑,你多瞧瞧里头的风景才好。”
可是,好痛,好痛啊,我可不可以晕去,可不可以不要看。
传说中,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当感到极致的痛苦时,会自然地停止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但是做为小楼中人,做为jīng神力超然一切存在的生命,他们早已经忘记,如何让自己qiáng大的神志在面临伤害时逃避到那黑暗的世界中。
传说中,普通的人,在承受痛苦时,会放声大叫,以减轻身体的痛楚,然而,从来不曾感受到如此qiáng大痛苦的阿汉,在这陌生境况下,真正手足无措,他甚至不懂得,他其实可以大叫大吼大声嘶喊。
隔着墙dòng看过,园中花正美,糙正绿,池水正青青。那映得落花流水两黯淡的白惊鸿轻轻抬头,对主人说了什么,所以主人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再不肯放开。
阿汉想要摇摇头,摇掉那满头的晕眩,他想要沉沉睡去,再不醒来,为什么不能晕倒,却只感迷眩。
好痛,好痛,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在被一点点,一分分,一寸寸撕裂焚毁。否则为什么这么痛。
“公子告诉庄主,你正在这边受刑,庄主连问也没多问一句,你一个小小男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公子。”
阿汉有些迷迷茫茫,恍恍惚惚得往前看,白惊鸿微笑的时候,主人眼中的,是温柔吗?骗人的,你说,要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我想,最宠爱的男宠,应该不会是这种待遇吧。主人,其实说话不算话。
低低倒吸一口气,身体痛得颤抖,却又似连颤抖都是无力的。人类如此聪慧,从一片蒙昧中,走向整个宇宙,从茹毛饮血,到能几乎掌控世间一切。然而,为什么这样的智慧,却只会用在如此残酷的事qíng上。为什么生为最高的智慧体,却以研究如此深刻得伤害同类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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