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我每天在国公府附近徘徊,观察所有出入之人,记下每一句和你有关的话。你府里添了许多侍卫,你的义妹又住到了你院子旁边。她的武功似是不弱,我怕露出形迹,所以后来也不敢再窥探你的住处。只是你每回出府,我都会远远跟着。我知你本领高qiáng,所以每次都是隔得老远,万分小心,唯恐被你察觉。”
狄一略有懊恼。好不容易,隐伏了这么些天,一直瞒过容谦的耳目,到底还是没能藏到最后。
容谦微微叹息:“你这样,既想要监视我,又不能真正靠近我,便是时时守在府外,处处跟着我,到底也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何苦呢?”
“我只不过是想要看看,你这种人,到底会把什么放在心上,到底有什么才可以让你动容罢了。”
狄一淡淡地说,目光却遥遥望向燕凛一人一马消失的方向。
原来,早在许多天前的夜晚,他就错过了最好的胁迫机会。
这些天,容谦几乎每回出门,都是为了陪伴那个燕国的小皇帝。即使隔得很远很远,他看不清容谦的神qíng,听不到容谦的话语,但他总会感觉到,当他们相伴在一起时,连从他们身旁拂过的风,都似是温柔的。
纵然距离远得面目模糊,却依然可以想象容谦脸上淡淡的笑容,眸中些许的温qíng。或许,对于天xing淡漠的小楼中人来说,这已是极难得的感qíng了吧!
狄一心中是真的是有些悔恨。那天晚上,他怎么就让容谦给骗过了?生生将撞到手心的最好的一张牌,给弃之不用!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燕凛虽然仍是常常出宫,但身旁的护卫从来就没少过。
容谦一边与狄一说话,一边将心神遥遥锁定远远进入林中的燕凛,虽说隔得距离极之遥远,但那边的声音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感知。
此刻看狄一遥望远处,神色略有怪异,容谦的眼神都yīn了下来,沉声道:“你别碰他。”
狄一心神一动,笑道:“你果然极是在乎他的。”
容谦只冷冷望着他,重复道:“别碰他。”
狄一冷笑:“我若定要碰他又如何呢,今天可是他自己把护卫都遣了开去,真是我动手的大好时机,难道你现在还能拦阻得了我?”
容谦一扬眉,素来温和的面容上,竟是英风乍现,右手袖子随意一卷,竟如长鲸吸水,已是挽住了长弓,左手五指一勾一带,便有一抹星芒架在弓上,箭尖遥遥指着狄一,语气却依旧是淡然从容:“你可以试试!”
狄一先是一怔,即而失笑道:“你当我是那只正好倒霉飞在你附近的小鸟……”
话犹未落,一支羽箭如噬魂的神物一般,已是迎面袭来。
那拉弓架箭却根本虚弱无力的人明明尚在远方,那小小一石轻弓的区区羽箭,在瞬息之前,尚在天边,可jiāo睫之后,就已经到了眼前。
狄一心中一寒,拼尽全部的内气轻功,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旁飞掠,隐隐只觉劲风裂肤生寒,脸颊上被箭锋隐隐擦过,立时迸出一道血光。
他掠势极快极猛,明知已避过这一箭,竟也不能立刻顿住身形,直掠出一丈有余,才听得身后传来“夺”得一声,注目看去,只见十几粒碎石四散飞she。那区区轻弓she出的羽箭,箭头已深深扎进石内,箭尾犹在剧颤不止。
“看在阿汉的份上,第一箭,我不伤你。”
容谦从从容容架上第二箭:“你仍觉得我没有力量阻止你吗?”
狄一瞠目结舌望着他,看着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水,看着他那不住颤抖的挽弓的手。
然而,狄一感觉得到,冷汗也悄然渗透了他自己的背心。那个人,明明面容苍白,一头是汗,可是那平静从容却坚定得不可动摇的眼神,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丝毫láng狈,那双手明明颤抖得不象话,可是狄一就是知道,就是相信,一旦长箭离弦,就一定可以命中目标。
“你疯了?你怎么敢动用内力,就你的身体……”
容谦淡淡道:“我废的只是身子,不是武功。我不动武,只是因为这身体已经承受不住qiáng大力量的冲击。但是,如果有人bī我太甚,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狄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人bī你了,我不过是想求你救一救你自己的朋友,我不过是想尝试用你关心的人来让你更多关心阿汉一点,况且,我也只是想了想……”
远处箭锋上平空生起的杀机寒意,让狄一的话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容谦微微一笑,眼神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想也不可以。”
狄一愕然望着容谦。
小楼中人,果然一个比一个偏激疯狂又极端。阿汉的嗜睡,方轻尘的任xing,都一样!而这个看起来最温和,万事好商好量的人,骨子里竟然也不例外,居然就只为了,只为了……
他愣愣望着容谦,看着这个儒雅男子,难得如天神般张弓搭箭的英姿,忽地长长一叹:“你的身体,经得起这样she几箭?今日你这逞qiáng一箭,回去最少要受一个多月的痛苦折磨。”
容谦也不qiáng言掩饰:“我最多只能she三次。三次之后,这身子怕是就要废了。所以,就算你为阿汉做了那么多,我也只敢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有任何谋算他的心思,我的箭下断然不会容qíng。”
狄一一怔,微微动容,黯然不语。
刚才那一避,速度已是他的极限。然而,听容谦的语气,他能躲过去,竟不是他的本事,而是容谦手下留qíng。
偏偏看那人的从容神态,淡淡语气,狄一竟是丝毫也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xing。
按说,以容谦的身份权力地位,他完全可以和其他小楼人一样,用一国之力,用狄三,狄九和阿汉的安危来威胁他bī迫他。可是,身体虚弱伤病至此的容谦,却只选择用自己的实力来给他警告。
容谦倾尽全力,也不过只能发三箭,却为着阿汉的原故,白白làng费了这一箭,极大地伤害自己的身体,只为了来威慑他……
他那平淡神容之间,从容一箭所显示的决心和诚意,让狄一不得不动容。
狄一沉默了一会,才轻轻道:“你这样做,值得吗?”
容谦微笑:“你为阿汉这样做,又值得吗?”
狄一摇摇头。
“我不是问你为了燕凛值不值得,我只是问你,为了不伤害我,却又让我相信你的诚意和实力,你这样做,值得吗?”
容谦微微一怔,凝视了狄一一会,心中微叹。这些影卫出身的人,总是不敢相信世人待他们的善意,偏偏,能得一分真心,便肯百倍报偿。
“燕凛对我来说,是极重要的人。但你,是阿汉的朋友,你为他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感激。”
容谦轻叹:“相信我,我不出手救他,不是因为我无qíng狠心,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对世人解释小楼奇异的规则,他没有办法去狠心叫醒阿汉而让阿汉的jīng神承受巨大的伤害,所以他只能坐视阿汉这一世,仅有的真心朋友,那样一次次徒劳地努力。
狄一默然无声,只是有些凄凉无奈地笑笑:“其实我……”
容谦忽地脸色一变,转头遥遥向燕凛快马驰去的方向望去一眼,再也无心听狄一说些什么,一手拔转了马头,回手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狄一的耳目略逊于容谦,等到得容谦快马驰去,这才惊觉远方的隐约动静,神色亦是一动,双臂一振,如大鹏展翅般平地拔起,御风而行,速度竟是不逊于容谦的奔马之快!
眼看着一箭袭至,燕凛反应极是灵敏,身子迅快地伏在鞍上,避了过去,然而腰还不及支起来,前方又是数支箭分袭而来!
燕凛武技不算高明,骑she却是自小练就的,身子迅捷无比轻盈流畅地向侧滑去,看似要滑落马下,其实整个人斜挂在马的一侧,借着马身将自己的身体护住,同时催马急驰,奔向近处几棵大树。
白马奔出数步,惨嘶声中,已是中了数箭,不支跌倒。但借着这几步之助,燕凛已是从马后就地一滚,奇快无比地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
“夺”“夺”连声,十余支角度不同的箭,扎入了他掩了他身形的树身。
燕凛一手自腰间拔剑,徐徐调匀呼吸,镇定心神,小心地确保全身都藏在树后,不让暗处的箭手有机会得手,厉声喝道:“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在对面的石后,树下,跃出两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双手引弓搭箭,步步bī近。
燕凛藏得极好,连衣角也不曾从树后露出来,再要用弓箭袭之已是不便。二人相视一眼,一同弃了弓箭,反手抽出长刀,一左一右,分扑向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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