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悠哉悠哉是一回事,方轻尘看见坐着轮椅的容谦,心里的火就是蹭蹭地往上窜。这家伙,把自己折腾得散架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散架一次,怎么样,装不起来了吧?
方轻尘越看越生气,于是gān脆鼻孔朝天,看天看云看房檐,就是不再看容谦了。在那家伙把自己都赔进去才教出来的小皇帝面前,还是要给同学留几分面子的,而他不敢保证自己再看容谦几眼,不会当场指着鼻子骂他。
风劲节突然放低了声音,笑道:“轻尘,你这副打扮真是太丢楚国的脸了,大燕国皇帝看起来非常失望。”
方轻尘白他一眼,为着能及时救下狄九的小命,他一路从秦国赶来,气也没多喘一口,有时候吃饭睡觉都是在马上将就的,还能指望他现在有多么白衣飘飘,一尘不染啊。
当然,在进燕宫之前,他也不是没时间沐浴更衣换形象的,不过,就燕凛那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家伙,值得他那样郑重对待吗?
他心里虽然总是很不以为然地将燕凛说得轻飘飘没有份量,但遥遥望着那huáng袍少年,迎风而立的身姿,目光终究还是深深凝注。
那少年虽年轻,却不浮躁,容貌俊雅而气度沉稳。看到自己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不曾表露出一丝不安忐忑,远远见着自己和风劲节的轻慢,亦无一丝明显的不满和焦躁,怎么说,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心智成熟,年青有为的家伙吧。
他不知道,燕凛不是不紧张,只是想着容谦对他的坦白不欺,心中高兴,顾不得紧张。燕凛也不是没有帝王的虚荣脾气,只是这么久以来,早就让风劲节的无礼给磨得没脾气了。所以此刻的表现才这样沉稳安定。
方轻尘却是看得眼热,莫名地想起楚若鸿,愈发不高兴地低低哼一声。
唉,人比人,气死人……不过,算了。也就只有小容才受得了自己教出来的这种年少深沉的怪物吧。
他心境虽起伏不已,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燕凛脸上再三徘徊,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
风劲节失笑:“怎么了,这小子长得不如你想象中的英俊。”
方轻尘没理他,只低声嘀咕:“一点也不象。”
风劲节初时一怔,继而好笑:“都几百年了,十几代下来,最初的血脉已经淡到微乎其微了,你还以为满世界都能碰上返祖现象不成。”
方轻尘不答,默然无语。风劲节却只淡淡微笑。
不象,岂非更好。
几百年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何必有更多的触动,更多的回忆呢。不过,这狐狸居然肯直接表现出这一瞬间的若有所失,倒也是好事。
肯说,肯想,肯表达自己的失望怅然,总比以前,刻意去玩游戏,刻意对一切漠然视之,对过去的一切记录,从不多看一眼,多评论一句要好。
狐狸的心境似乎变了许多,那些往事能慢慢看开,慢慢能轻松自在地与人说起,不知某人是否有些许功劳呢?
方轻尘可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句话,竟让风劲节心中转了这么多念头,既然燕凛身上找不出丝毫故人痕迹,他也就懒得再去感怀往事,随意转眸,又看见了已是近在二十几步之外的容谦。
虽说风劲节在带他来的路上,已经一再说明了容谦此刻的状况,他也早有思想准备,但就这样,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在如许灿烂的阳光下,手脚无力地坐在轮椅上,衣衫之下,露出来的手腕瘦得不像话,皮肤上隐隐还有淡淡的纵横刀痕,不知道当时风劲节是费了多少劲头,才把他又fèng起来,方轻尘的眉毛还是一跳,隐约地一层煞气就浮了起来。
若说是护短记恨,任xing使气,小楼里一gān人等,多少都有些这样的坏脾气,可是找不出一个人能及得上他一半的。
适时容谦开口,说的居然又是一句让他火冒三丈的话。
“轻尘,你瘦多了。”
无可否认,容谦是极关怀他的,这一句话里的关切在意,也是殷殷切切。事实上,刚才在宫外和风劲节见面时,风劲节的第一句,也是同样的话。但此刻听容谦说起来,方轻尘却是勃然大怒。
劲节是大夫,拿腔拿调,教训别人不爱惜身体也就罢了,你小容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这些天日夜赶路,吃不香睡不好,我瘦一点有什么奇怪,无论如何,总比你qiáng吧?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醒悟,居然还敢来对我指手划脚?
容谦这话也是自然真qíng流露,一语未毕,却见方轻尘杀人般的眼神恶狠狠望过来,即刻醒悟到自己失言,又触了这最喜欢自欺欺人的家伙的逆麟了,一时头大如斗,只得gān笑一声。
燕凛却哪里知道这其中玄机,更不明白,二人眼神一个来往,jiāo换了多么复杂的信息,只是见方轻尘的神qíng莫名地凶恶狰狞起来,心中一凛,想也不想,踏前一步拦在容谦身前,一笑拱手:“方侯……”
方轻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跟容谦是什么关系,那是三百六十二级的死灵法师和三百七十九级的圣骑士的关系啊!我们俩就是gān架,又用得着你一个外人,一副保护姿态地站出来吗?再者说,你一个三脚猫功夫,半桶水晃dàng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保护别人。
他一挑眉,微微冷笑:“皇帝陛下有什么指教?”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绝缘胶布
方轻尘一挑眉,微微冷笑:“皇帝陛下有什么指教?”
语气冰冷无礼倒还罢了,只是这扬眉一笑之间,方轻尘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原先的灰头土脸,黯然无光,立化作凛然生威,神采bī人。武功达到他这种级数的人,心念动处,英华外露,本来就不是难事,更何况,他多少年掌控国事,纵横沙场,这等英风气势,毫不收敛地显露出来时,自是极为锐利bī人。
燕凛只觉他一眼看来,便如泰山之重,沉沉压在肩上,淡淡一句,每一字起伏停顿,那惊涛骇làng无形有质的气势便袭面而来。
方轻尘短短一句话说完,燕凛已是汗湿重衣,呼吸不得,只觉得双腿酸软得连站立都成了最艰难之事,胸间窒闷难当,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快快让开,快快躲避,快快离这人越远越好。
然而,他还是站在那里,尽管站姿十分僵硬,他还是定定地不肯躲避地看着方轻尘,尽管在短短的一瞬间,额头落下的汗水就让双眼视线一片模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危险,没有察觉,这个顶尖高手,如此无所顾忌肆意施展的气机即使不刻意攻击,长时间的压力也会震伤他的内腑,他只是本能地想着,自己应该拦在容相身前,不容让,不退缩。在经历过这么多这么多之后,总该由他来保护容相,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弃不离不悔不退。
风劲节袖手站在一旁,略略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阻止。他知道,方轻尘这股子怒气不发作出来,硬生生压下,将来爆发,恐怕其害更大。
容谦却是急了,这狐狸越发没轻没重,任xing胡闹了。他伸手用力在椅子上一按,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抢前几步,一手拉住燕凛,半个身子遮在他面前,回头怒瞪了方轻尘一眼:“别胡闹了。”
因为着急,也因为站起来太急,走得过急,脸色除一向病弱的苍白外,还略略带了一点急切的红,他一手死死挽着燕凛,半个身子却因为疲惫吃力,不得不靠在燕凛身上。
燕凛着急地伸手扶着他,想要重新把他藏到自己身后去,却又哪里能够。
容谦低笑一声:“傻小子,别怕,他是我的朋友,不会加害我,刚才只是看我伤得太重,心里生气,他一向这样不知轻重,你别与他计较就是。”
燕凛一怔,刚才看容谦忽然站到自己身前,光顾着害怕着急去了,倒没察觉,那无所不在的qiáng大气机压迫已然完全消失了,他迅速上下检查下容谦,看他确实未曾受到任何伤害,方抬头怔怔看了方轻尘一眼,想起容谦的话,忽然心中一酸。
是啊,只有真正关心容相的人,才会为他伤重而气至如此境地,哪一个见过容相往日风采的人,能不为他不平,为他难过呢。
这般一想,对方轻尘倒是没了怨恨,反隐隐有些认同感激之意。
方轻尘一见容谦抢步过来护着燕凛,赶紧就收了气势功力,现在的容谦可经不起他的真气这么一冲一掀,虽说极不满容谦对燕凛的维护,但看到容谦能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动,心里多少还是欣慰的,冷笑一声:“能走能动还装腔作势,坐什么轮椅。”
话虽如此,看容谦这样狠瞪自己,到底有些心里不舒服。唉,这个最好说话的老好人,居然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大孩子跟自己使气……
风劲节看他心理不平衡,在旁悄悄笑道:“行了,得些好处就收手吧,真闹下去,不过平白叫小容为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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