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燕凛,他虽然不会坐立不安,但看到燕凛的时候,心qíng总是愉快的。燕凛高兴的时候,他也高兴,燕凛烦恼的时候,他也烦恼,相伴在一起的时候,百虑皆消,心思澄明。便是身残而体痛,有怨亦有憾,也从不曾悔过。
相比之下,燕凛待他,或许心更真,qíng更切一些吧。这个孩子,所有的爱和恨,所有激烈的,深刻的,真切的qíng绪都只倾注到他的身上了,而且,比他也多些独占yù,多些嫉妒和不安。但是燕凛已经再不会任凭自己被这种负面qíng绪影响着去伤害他,更不会去试图掌控他,限制他,依然最大限度地尊重他,给他自由,纵然心有所憾,亦然不肯qiáng求他什么。
那么,这就是方轻尘所说的爱吗?
容谦也并不确定。
如果这也是爱,那么,人间qíng爱,原来真的有许多许多种吧。
不是每一种都似方轻尘的爱,那样激烈决绝,灿烂绚丽,不是每一种,都似阿汉和狄九之间,爱越深而疑越重,qíng越浓而忌越多,因为有爱,所以痛苦才深重。
容谦却只觉得,无论他与燕凛之间是什么,曾经有过的苦痛和波折已经够多,眼前所需要的只是欢乐,安宁,温馨,平和。燕凛的心意,以燕凛的身份地位,角色责任,既然并不曾伤害任何人,又有何可猜忌指责之处?他自己素来就是随遇而安,从容相待的xing子,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能顺应接受呢?
其实,这一层纸,就算永远没有人捅破,他和燕凛永远不悟,也未必就会不快乐。可如今,既然看到了,也就无需逃避,无需自苦。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难以启齿处。
是何种qíng,哪份爱,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确知,彼此是对方最重要重在意之人,并且在珍惜关怀爱护彼此的同时,也愿意尊重信任对方,且因为有这样的幸福,这样的快乐,所以愿意以光明坦dàng的心境,去珍视生命里其他的一切美好。
国家,百姓,忠臣,责任,道义,原则,妻儿,朋友,义妹,一切一切都是他们愿意珍惜呵护的。
这万千念头皆在心间,容谦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明白,只是想让燕凛安心一些,不必忧虑,无需自苦罢了。此时自觉词穷力拙,看看燕凛还只呆呆得望着他,忍不住叹口气:“傻瓜,我说得不明白吗?你还要我怎么讲才听得懂!”
燕凛震了震,忽得轻轻叫出声:“容相!”
很轻的声音,居然带些哽咽,他重复了容谦刚才的动作,伸手,去拥抱他。也不知道是一直以来太尊重容谦,不太敢过于造次,还是因为怕用力伤了容谦,他并没有太用力,并不敢抱得太紧密,其实也仍只是极轻极轻地一抱,只是没有立刻松开手。只是把头轻轻靠在容谦肩上,手臂环在容谦身后,胸膛贴着胸膛,气息融着气息,久久没有分开。
容谦略一迟疑,但立刻微笑着伸手,轻轻拍拍燕凛的肩,再慢慢至背,并不特别用力地环抱了一下,然后徐徐拍动,如多年前,安抚受惊的孩子,动作从容而神qíng宁和。
这一切,他也许不太明白,不甚熟悉,但他,真的并不抗拒,也还会试着接受,理解……回应。
以后的生活,也许会和以前有些不同吧?也许,只是细微的变化,大的相处方式,或许也并不会变,但变与不变,似乎也并不是太重要的事,只是……既然醒悟了,看破了,理解了,只怕也就要打叠jīng神,处理一些可能的麻烦,以及避免一些可能的后果了吧。
容谦这样想着,却还是淡淡然地笑笑,其实并不觉得他和燕凛的相处方式会有什么质的变化。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他和燕凛之间,和方轻尘所谓的qíng,只怕还是有极大不同的,只可惜,只怕很多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他漫然地想着,无意中抬眸看到窗外的日头,天啊,居然已经日到中天了……
按时间算,轻尘应该已经动身走了,居然光顾着和燕凛说心事,光想着别让燕凛心里有什么郁结,却把那狐狸给忘了。
容谦叹了口气,他可以想象,以后他会被方轻尘埋怨多少声,没有同学爱了。
第三百一十章 不归我管
一大清早,方轻尘就大大方方,硬把风劲节从燕凛那里敲诈来的宝马据为己有,自己要骑着上路。
风劲节很是无奈,只得随意又从马房牵了匹别的马出来,准备送他:“真的不等小容?”
“等他?!”方轻尘向着甘泉宫的方向,笑了笑:“你说我等到太阳下山,能等到人吗?其实我倒是真的不介意再多等个那么三四五六天的,就怕狄九没那个耐心了。”
风劲节摸着鼻子苦笑一声,顺着方轻尘的视线,向着那重重宫殿望过去,想要说什么,看看周围远远近近的宫人们,皱了皱眉,回头再看看方轻尘,神色里不知为何,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方轻尘却没注意他的表qíng,只是笑着拉马徐行:“小容这家伙太没有义气了,光顾着他家小皇帝,根本就不记得我今早要走。”
风劲节哼了一声:“和你这种人,还需要客气么。”
转眼出了宫门,方轻尘再不回头,利落地翻身上马,轻轻一踢,马儿一溜烟地小跑起来。
风劲节蹙了眉锋策马追上去,也不说话,也不提问,只是沉默着伴着他一路前行。
二人双马并骑,一直出了京城,风劲节还不紧不慢地跟着,丝毫没有要说再见的意思。方轻尘终于勒了马:“你要送到哪里为止?”
风劲节微笑望他:“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方轻尘默然了一会,终于轻轻道:“我还是不放心小容。你还能留一段时间的话,不管怎么样,能看着,还是继续看着点吧。他现在虽然已经意识到了有危机,最多也只肯防范罢了。先下手为qiáng这一类的事,他是永远做不出来的。这样只挨打不还手……”
话没说完,方轻尘脸上已经显出戾气来。
风劲节轻轻叹息一声,却没有接他的话头:“你果然是为了这个,才……”
就说么,方轻尘一向不会过于gān涉别人的生活,万事也尽量尊重别人的选择,这次的行事,完全不象他……
方轻尘轻笑一声:“你想明白了?”
风劲节几乎很有些怨恨地瞪着方轻尘:“把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搞这么复杂,很有成就感吗?”
方轻尘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悠然回头,遥望甘泉宫的方向:“一晚上都没听到张敏欣的尖叫,看来咱们小容是没吃燕凛什么亏。”
风劲节先是一怔,继而醒悟,哭笑不得道:“胡说什么呢。燕凛素来待小容极尊重,那种事qíng,以前他想都不敢去想。现在……”
风劲节忍不住还是笑了:“现在首先,小容的身体就不允许。”
说着说着,他不由地又懊恼起来:“都是你惹的祸。本来燕凛的失眠症已经好很多了,被你这么狠狠地把小容一阵糊弄,我看燕凛还得发病。以前他睡不着时,有小容在他身边,他还会安稳安心睡一会儿,如今……”
风劲节摇着头叹气不迭:“如今两个人再凑一块,反而得一起失眠吧。到时候就是一个病人变成两个……你……唉,这么多年的同学做下来,你行事的风格,我多少也是了解的,只是……”
只是你虽然是好心,但就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法子提醒人吗?你倒是痛快了,可是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副作用有多大啊?
风劲节这叫个郁闷。
其实小容和燕凛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燕凛待小容太重太珍,这些事,他在燕宫这么久,天天离他俩那么近,早就看出似有不妥了。不过,他可没有过提醒这二位的打算。原本以为小容迟早要回去的,那就这样,纵容着小容,享受与燕凛相处的最后时光,又有什么不好。他只要多费些心思看着,断不至于让谁吃了亏去就是了。
小容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稳定,基本上只要按着他的方子服药,照他的要求调养,就不会有大问题。就是因为怕小容在毫无防范下,被人伤害,所以他才一直没有离开,就算一直牵挂着卢东篱,却始终不能放心回赵国。
本想就这样,悄悄守护着,直到那一拖再拖的冠礼,终究不能再拖地正常举行。若无方轻尘的搅局,小容就算是一直犹豫,冠礼后,终归也是不得不走吧。
只要自己多留一段时间,在旁边看着小容度过这段无所顾忌,不受拘束,自由自在与他最在意之人相处的生活,守护着小容留一段最美好的记忆,然后护送小容回小楼,他也就放心了。这样一段有限的时间,这样一点牺牲,他还是可以为同学付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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