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庄教授不再发来信息,大吼大叫说如果不立刻回去就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危险,那……就等一等吧。
心里却是纷纷乱乱,想着小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按道理来说,以小楼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会有任何危险的,那么,又到底是什么变故,需要让教授慌得解除所有时空限制,立刻发出召唤令呢。此番回到小楼,到底会面对什么?小楼的变故,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而如果他这里出了变故,自顾不暇,那……东篱又……
这般想着,心思一时混乱不堪,风劲节竟是浑没注意,燕凛已换衣步出清华宫。
第三次,燕凛已换了明huáng色的衣袍。盛容华佩,锦锈神龙,日月山川,皆在袍服之上。腰间垂丝绦,佩美玉,脚下金龙纹青云,人间至尊气象,已是迫人而来。
他久为人君,自有威仪,虽仍年少,但这么一番装扮,肃容正色,徐步而来,富贵雍容之态,已叫人不敢正视,尊荣高贵之象,亦叫人见而肃然。
四周诸人目光,有惊叹,有赞美,有欣赏,有诚服。他却不管不顾,不理不看。双目所望,心眼所见,依旧唯有容谦。
一如上两次一样,他照旧远远对容谦行了大礼。
上两回,他穿的还不是有帝王气的服饰,纵然让人心惊,倒还可以勉qiáng以家礼来解释,可是这一次,这一身明huáng衣袍,金龙纹绣,已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可他竟然还是如此毫无顾忌地,以君主的身份,对他的臣子,施下如此深,如此重,如此倾尽四海,亦不能挽,不能回的重礼。
清华宫里,一片寂然。所有人,几乎连呼吸之声都停止了。
只有那稳定宁重的脚步声,徐徐响起,慢慢向前。
容谦一步一步,走到燕凛面前,轻轻伸手,把燕凛扶起来,目光深深凝望住他,才轻轻地说:“表字祈昀。”
这一次,他没有如加三重冠时,照规则念诵出吉详的古话,然后赐字,而是如此直接简单地说出了他为燕凛选择的那个名字。
这不是长者为少者加冠的表字,这只是容谦为燕凛取的名字,这只是他给他的名字。
燕凛听了微微一怔,所谓表字,通常都是名之释义。用来解释名字的。燕凛的凛字,带有寒冷,威严的意思,可是容谦为他取的字,却有祈愿。祈愿温暖,祈愿阳光。
容谦取字,竟是直接取了名之反义不成?
他略有讶异地看着容谦,却见容谦眼中含笑,只深深凝视他,却不解释。
未几,燕凛亦是一笑。昀之一字,既有日光,温柔之意,又有破晓,日出,黎明之指。
他正年少,他为君主,他当泽被万民,他当光照天下……
如许期望,如许厚意,如许心思,他又岂能不知。
这个字,这般郑重,这般认真,这才真是容谦会为他所取的名字,会为了自己的弟子,会为了燕国的君主,所取的名字。
燕凛含笑,后退一步,对容谦一揖,庄重地道:“谨谢赐,此生不忘,此世永随。”
容谦给他的名字,将伴随他一生一世,哪怕这个世上,除了容谦,再没有人敢于如此唤他。
容谦给他的名字,是他心中永远的温柔和骄傲,哪怕自今日冠后,容谦便要转身离去,无论千里万里,无论千年万年,遥遥时光,万里关山,也割不断那个温润的声音,会一直一直,在他的耳边唤他。
“祈昀。”
那是,他在为他祈愿温暖,为他祈愿阳光,为他祈愿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高台上的风劲节微微一叹,唉,只有他才知道,容谦这么个聪明淡定,镇定从容的人,会为了替一个小孩取一个字,整日愁眉苦脸,天天思虑重重,偷偷地把一堆书本都要翻得烂了,寻了无数的字眼,方才找出了这两个字。这样简单的一个名字,却无论从哪一本书上的解释里,都找不出一丝坏的意思,这样大气庄重的字眼,也处处契合着燕凛的身份,更融着容谦的一份期盼和在意。
唉,这么愚蠢,这么着相,这么傻气的行为啊……
风劲节这样想着,莫名地心间柔软了下去,忽然间,不想再管小楼到底有什么变故,忽然间,不忍再催再bī容谦一句了。
第三百七十章 杨柳未折
“我要走了。”
并没有等着风劲节再催,冠礼刚一结束,容谦就直接叫了燕凛与青姑和安无忌入了内殿,开口便是直言去意。
“我要和风公子一起返回他的师门去。”
燕凛微微一怔,青姑却已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容大哥!”
容谦若是和风劲节一起回了那个所谓无比神秘的师门,就有极大的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归来与他们相会了。而这段日子,青姑却是一直和安无忌做好了准备,要陪伴着容谦自在踏遍天下的,这时候自然一阵茫然,不免便不知所措起来。
而身为皇帝的燕凛,虽然尚未得到容谦的明言,但他毕竟不同于青姑这个单纯的村女,这段日子以来,容谦暗中的一些安排,既不曾有意瞒他,自然便有无数人报告上来,是以他其实心里有数,也是大约猜到了容谦对以后的一些安排的。此时乍听此言,心中的惊异,却也并不比青姑少些。
然而,他却又迅速镇定下来,只轻声问:“出了什么事?”
“我不是太清楚。劲节他接到了急讯,说师门那边有点事,要立刻回去。我与他关系非浅,同他的师门也有许多的牵扯,不能置身事外。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的安全是绝对无忧的。而且,我既然去了,那里就一定有人能治好我。”
知道燕凛所虑为何,容谦虽然不能尽数直言,但也尽量要释他忧怀。这其实也并不全是为了安慰燕凛,认真说起来,容谦自己的心里,其实也并不是多么担忧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足以威胁得了小楼的力量,如果小楼有变,变故也只会出在小楼内部,而既然是小楼之内的事,再麻烦,又能严重到哪里去呢?
他答得虽然十分含糊,但燕凛知他就算有事不能直言,却也绝对不会骗自己,既然容谦么说了,他就一定相信,确知他安全无虑,心神便微微一松,却又立即问:“那你好了之后,还能再回来吗?”
“我不知道。”容谦轻轻一叹:“那里的规矩很是特别。若是在以前,我既得了那里相助,重生为人,脱胎换骨,便是绝不能再回来与你们相见了。然而,如今那里也有些异变,将来之事,我亦不能尽知,不过……”
他凝视燕凛,轻轻道:“我若能重归,必来与你们相见,我若不能再来,也必一直将你们记在心中,也一定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好好活在另一个地方。”
“容大哥……”青姑喃喃地唤了一声,声音已是有哽咽了。
燕凛却只是一笑,神色间,竟是有些释然。
这并不是太过糟糕的消息。本来,他的打算就是待冠礼之后,送容谦去风劲节的师门治伤的。只要他能好起来,他qíng愿一世不得相见。而如今,竟还能在绝境之外,留一线未来重会之缘,一点希望不绝之愿,以后的无数岁月,无数时光里,他都可以抱着一点希翼不绝,盼望着下一刻,惊喜和奇迹就出现在眼前……这样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过枯寂,太过难熬吧。
他微笑,同样凝视容谦:“你若归来,无论多少时光,我们总是在等着你的,你若不来,不论多少日子,我们总是记得你的,只要想着不管身在哪里,你的伤已经治好了,我们都是高兴的。”
容谦微微一笑,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必是如此,所以才能放心而去。”
燕凛但笑不语。
正是为了让他能放心而去,所以,他才能够如此。
“燕凛,好好活着,让自己快乐一些。无论我在何处,我能否回来,我希望,想起你时,至少我都能相信,你是快乐的。”
燕凛只是笑。
他会快乐的吧,尽管那快乐,也许永远不会是纯粹的,不可能是全然的。然而,他终究会尽量让自己快乐的。因为,他希望不管隔着多少时光,多少距离,有一个人,想起他时,能够放心,可以宽怀,而不必总是替他cao心焦虑,为他劳心烦神。
我会好好地过每一天,我知道,你要知道我如此生活,才能放心,所以,不管在哪里,你也要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他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想说的这句话,却已叫那此刻竟出奇明澈的眼眸,说得尽了。
容谦微微一笑,竟生出许多怅然感怀来。
这样的叮咛,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嘱托,也不知道他和他,谁才更年长一些,谁又对谁更不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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