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飞少年时一心习武,一意从军,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努力提高自己的武艺和兵法上了,哪里尝试过权贵少年轻狂肆意的生活,又哪里经得方轻尘这般胡闹胡带。可是哭笑不得之余,这样新奇的体验,到底也是觉得有些痛快的。
这些事qíng方轻尘做来毫不在意,秦旭飞又给弄得晕头转向,然后跟在他方大侯爷屁股后头收拾残局的可不就是柳恒了吗。话虽如此,看秦旭飞每次胡闹回来jīng神抖擞的样子,他纵有多少埋怨,也终是说不出口了。
其实,方轻尘也不是完全不gān好事的。有时秦旭飞也会认真起来,拿自己一时不能决断国政难题请教他。而方轻尘总也是一副懒得理他教他的样子,听而不闻地照旧拉他胡闹,满嘴同他胡扯,但往往一场架打下来,几壶酒喝过去,一块出来胡闹一番,秦旭飞便总是天外飞来地想起解决之道了。但自然,要是谁说他暗中给了什么暗示指引,方轻尘自己也是绝对不肯承认的。
秦旭飞也一直很争气。无论再如何偷偷胡闹,哪怕是打架打得一身内伤,喝酒喝得头晕脑胀,夜里把全城的混混黑帮都给打服,不知不觉成了京城老大,他每天倒也还是会端出道貌岸然,君主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式照样上朝,照常处理政务。
这几年来,除了每年的出巡,他竟是没有误过一次早朝,如此敬业,自然让人无话可说。当然,他出巡的日子,也就等于成了他放风的日子了。
秦旭飞的出巡是每年一次,每次直接到一处重要的驻军处巡视检阅慰劳官兵,沿途也并不驻足巡游,一路车驾都尽量从简,沿途官府也不需接送,不必扰民。这样的出巡,历时快则半月,慢则两旬而已。
虽说时间确实是很紧,但秦旭飞却还是能挤出几天的自由时光,卸了皇帝的光环和重责,放任自己得一回肆意和轻松的。
每回都是从一出京的时候,他就悄悄离开队伍,吩咐了随行的侍卫太监亲信官员们还是护着皇帝车驾照常前进,他自己则是骑了神驹快马,争抢节约出路上的时间,偷偷去和方轻尘见面。
方轻尘居无定所,飘泊无定,但每一次不管隔了多远,不管手头有什么事要做,他也都会在秦旭飞这难得的数日自由时间里,赶到他们约定相会的地点。然后,两人一起纵马乘舟,穿城跃岭,沿着出巡的道路,并肩看这片也许因他们而疮痍满目,却也同样因他们的努力而一点点恢复生机的国地。
也曾在漫漫古道上双骑竟驰,扬奔腾之烟尘,也曾于秋水浩波中,放手相搏,激千顷之碧làng,也曾山间纵饮,同看高空朗月。也曾市井闲游,共见红尘繁华。
而每过险峰雄关,不免指点山河,说起兵戈之事,开始时,不过是笑说此处如何险要,可以怎样驻防,又当如何进攻,但到了最后,总是不知不觉成了兵法争斗,借此地势,设想战局,你攻我守,争得个不亦乐乎。唯一让秦旭飞有些郁闷的是,大部份时候,都是他输。
这样肆意的日子,每次多则五六日,少则不过两三天而已。其实这偷来的几日自由,也多是近臣心腹们齐心合力,为他包庇隐瞒,才能安安生生持续到如今的。
此刻,方轻尘轻轻笑笑:“这位定襄将军,也是帮着你撒谎搞鬼的知qíng者之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文官们实在是一个比一个麻烦。你坐在皇宫里不出来,他们说你不识民间疾苦,你离宫出巡,他们又说你会耽误政事。你摆出全副仪仗,他们要说你扰民,你轻骑简从,他们又说你损害了天子的威仪,让百姓对君主失了敬畏尊崇之心。总之,就为了我出巡的事,我真不知道已经被他们念叨了多少回了。如果再知道我这所谓办正事的出巡,其实是为了自己开小差出来闲逛胡闹,我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说起这些害自己束手束脚的事来,秦旭飞的语气也是颇有些悻悻的。
方轻尘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不是皇帝吗?想gān什么,又何必听别人指手划脚,你就真正翻脸发作一场,看看还有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继续跟你对着gān。”
秦旭飞知道他是取笑自己而已,郁闷道:“他们反对我又不是不对。不管怎么从简,我出门总要花钱。每次离京半个月一个月的,又哪里真能一点也不耽误国政。”
对于他这种虚心认错,坚决不改的态度,方轻尘不是不理解,只是漫不经心故意当作不知道:“你出巡不也是稳固国家根基吗,游山玩水瞎玩胡闹那都是顺带的,又有什么可太心虚的。”
秦旭飞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出巡到底是益处大些,还是害处大些,最终不过是放纵我自己的一点私心罢了。”
所谓的枪杆子里出政权,虽然秦旭飞没有玩过“步枪”,这个道理,他带兵打仗多年,却是比谁都懂。而要确保自己在军中绝对的权威地位和影响力,并不是仅仅靠皇帝的虚名就可以轻易做到的。
好在他那个军中战神之名非常好用,尤其是回师定国危,力战诸国之后,秦军几乎是狂热地崇拜着他。就是新征召的士兵们,也对他极为尊崇。他只需要偶尔走出皇宫,来到军中检阅,对将士们的辛苦表示一下认可,再说上几句激励人心的话,最后,和他们如同一家人般地相处一两天,就可以惠而不费地让全军上下永志效忠了。
至于文官们对他出巡的反对,其实更多的倒只是一种制衡的手段。皇帝对于军方过于亲昵,文官们的地位就不免式微,所以无论如何,也是要争一争,吵一吵,摆一摆样子的。而这种制衡,却也是秦旭飞所乐于接受的。
方轻尘哈哈一笑:“要不然,你也多巡视一下州府县郡,玩点儿皇帝微服私访的把戏,或搞些浩浩dàngdàng的南巡北上游河封禅的大事,让文官们也兴奋一把,也顺便给后世留点儿美谈好了。”
秦旭飞失笑:“你是嫌我太闲,还是觉得我还不够穷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很好很好
这种一个皇帝放着正经事不gān,跑出去微个服,出个巡什么的,写在话本小说里头,或许倒是挺不错的故事,可坐上这位置,秦旭飞可从来没敢打过那个主意。
正经要出巡一次,那得耗费多少的国帑啊!秦国本来已经够穷的了,哪里还经得起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如此努力地败家。
方轻尘却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了?现在不管你是去秦国的哪里,只要你配上全套的天子仪仗,在大街上打个转,保证会有一堆人热泪盈眶,说不定都要觉得不虚此生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效果,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上回……”
秦旭飞的脸色透出一点微红来,很没底气地轻轻斥了一声:“每回都要说一次,你有完没完了。”
那一次,秦旭飞可是láng狈得可以。
被方轻尘拖去酒楼里面喝酒是等闲事,可偏巧赶上邻桌正有个人口沫横飞地在说皇帝陛下是如何如何的英武了得,又是如何如何的英雄盖世,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力压百万兵,英明神武,才华天纵……
眼见说的人两眼放光,听的人一脸神往,方轻尘坐在桌子那边,一边喝酒一边一笑,秦旭飞就一边喝酒一边流汗。说到底,这脸皮还没有锻炼出来啊。
听着那人兴奋得越说越上天,秦旭飞实在是忍不住了,cha了一句嘴,说秦国的兵乱,这个皇帝陛下,其实也是有很大的责任的,没想到竟引得满酒楼的人来一起丢了碗筷来追打他。
方轻尘拖着手足无措的秦旭飞一路逃跑一路大笑,直笑得肚子都疼,这次见面,又忍不住拿这个来取笑他了。
他笑,秦旭飞可是笑不出来了。民间对他这种疯狂的崇拜热爱,并不止是单纯发自内心地感激他平定战乱,朝廷暗中的推波助澜,大力地宣传,才是最终的根源。
他现在是国家的救星,天下的救主,无所不能的英雄,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这种顺势利导的好处,自是说也不用说的。
秦旭飞本人对于这些较细务一向不太注意,如果不是被方轻尘有意拉出来时,亲身经历这么一件窘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宣传得这么玄乎了。
别的皇帝们为了抬高自己,大多会说说什么君权神授,天命之子,他倒好,连这个弯也不必拐,直接就给封神了!
就算是心xing再豁达,每回被方轻尘这个知根知底的人拿这件事来取笑他,他也都免不了要脸红了。
方轻尘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好的?脸皮厚一点。你不时时刻刻提醒提醒别人,还真指望老百姓一辈子自然而然地记得你平定战乱的恩qíng吗?现在这样子多好啊,别说是反你叛你了,任何人敢说你一个坏字,就得被大家的烂菜叶子唾沫星子给活埋了,你的地位自然也就稳若磐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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