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小楼传奇_老庄墨韩【5部完结+前传】(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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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注意到,一路追随他的内侍宫人们,已经悄悄地散尽了,就连王总管,也已停下了脚步,不再跟随。

  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向前走,以为又会随意而漫不经心地穿过这居然不见一个宫人的御花园。

  世界异常地安静,极轻极轻的水流击石声,极柔极柔的风拂树叶的声音,反而让这座略觉幽暗的园林更显静寂。

  燕凛沿着白色的石子路向前走,这处园林,有花,有树,有翠竹,有奇石,有垒土而成的小山,有从外头引入宫中的活水小溪,有横波而过的竹廊曲桥,清幽美丽,已是极尽人工造化之境。然而,燕凛全然无心赏玩。

  他的心似乎还在遥远的地方,思念着遥远的人,眼前的一切,反似隔着一个世界。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轻柔的声音:“祈昀。”

  在这个他心不在焉的安静夜晚,那样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入耳时也并不如何惊心动魄,不过是这极轻极宁的一声唤,于是,他转首,凝眸……

  树影婆娑,丛竹幽幽。小径曲折处,有人独立桥头,在月光下,凝视他的目光,带一点淡淡的温柔。

  这一夜,月光不甚明亮,星光不甚灿烂,就连园中的灯影,都是稀少而黯淡的。

  然而,他站在那里,依旧一领青衫自从容,世界便一片光华。

  竹桥下,御河水环着他,徐徐流动,那些月光星光与灯光,全都倒映在他的脚下身旁。

  在这个恍若梦境的夜晚,燕凛怔怔望着他一路行来,一路思念的人,过了很久,才轻轻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那人的声音,总是清润如温玉相击。

  “你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那人的面容在月光下,出奇地柔和。

  他凝视他,然后,微微抬手,等待在虚空中。

  燕凛呆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向他。

  思念太过长远,相逢太过突然,最先的反应居然不是狂喜,不是热烈而快乐地飞奔向他,而是怀疑,这只是思念太过的一场梦。

  于是,有些迟疑,有些迷茫,说话的声音总是轻的,行走的步子总是慢的,仿佛怕着力气略用大一些,这梦便醒了。

  他走过去,那人一直在,不曾消失在夜色里,不曾融化在水波中,这场美梦,如此清晰而持久。

  他伸手,拉住那在虚空中等待着他,仿佛已经很久很久的手,任由那手上轻轻一拉,步上桥头那两节白石台阶,走上了这小小的竹桥。

  晚风拂过,带起御河水中几许涟漪,星月灯影,便在四下悄然融化开来。

  这不是梦,他知道了。他真的来了,在他完全没有料到,丝毫没有准备的时候。

  在这个梦一般的夜晚,他手上握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人已经到了身前,他却依然没有松开自己握着的手。

  那只手修长美好,温暖有力。这几年来,每回相见,他总是不自禁地,想要握住这只手。

  当年,他亲自送他出宫门。

  离别之时,他已准备好忍受永世不得相见的苦痛,并愿用未来的整个生命去思念和回忆。

  然而,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他的信。

  信上,其实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件事。

  我治好了。

  不止是治好了伤,治好了病,不止是可以行走如常,已经武功尽复,甚至连那已经断了的手,也恢复了。

  那是绝无可能的奇迹,不,或许说,应该是神迹。

  而燕凛甚至来不及惊,来不及喜,来不及去思考和惊叹这神迹,他只是立刻飞奔向信上所说的地方。

  他的容相回来了,就在那里。

  在那里,等着他。

  至今,燕凛仍无法回忆起,自己在一眼看到风华如昔的容相时,心中翻涌的是怎样的欢喜和激qíng。

  这么几年,他一直想,一直想,总是想不起来,他总觉得,那时候,自己一定是处于疯狂的状态中的,说过的,想过的,做过的,许多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记得的,只是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一直一直,一直叫着,那么巨大的惊与喜溢满了心房,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词来表示这样的欢喜,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单纯的叫声来渲泄。

  他甚至不知道对这样不可思议的神迹,应该有震惊和不解,惊疑和思虑,欢喜和快乐占有了一切,再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空间给理智来思考。

  他冲向容谦,他象个疯子一样,抓住那本来应该不存在的手臂,用力之大,几乎可以把普通人的手生生折断。

  他贪婪地把那人从头看到脚,手忙脚乱地扯了他的衣服,要亲眼确认那遍布伤痛的身体真的已恢复了一切的活力和生机。

  他一直颤抖,他语不成声,他一直一直在问,你是怎么好的,你是怎么好的,你是真的好了吗?

  而容谦只是微笑着纵容他的胡闹,忍耐他的疯狂,由着他粗手粗脚,完全不懂控制力道地拉拉扯扯检查又检查。同时用最温柔的姿式拥抱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他。

  容谦一直在回答,尽管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好起来的,他总是说的语焉不详。

  但是那个时候,燕凛已经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了。如果容谦说,我对老天喊了一嗓子,快治好我,于是老天就治好了我,燕凛也没准会立刻点头,并懊悔没有早点对老天大喊大叫。

  容谦说什么,他听什么,其实容谦到底说了什么,他也都不甚明白。

  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是那一句又一句,重复着的声音:“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他用了多长时间,才真的确定他的容相好了,他用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肯相信,这不是一场幻梦。

  然后,他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这是天大的喜事,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奇迹,这是他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来jiāo换的神迹,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欢笑,他只是痛哭。

  他不记得他是帝王,他不记得他长大了,他不记得,他是个有担当有胆色的男人,他不记得所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训诫,他只是死死抓住容谦,痛哭失声。

  即使当初送容谦离去的时候,容谦一再保证说可以完全治好,他也从不敢真的相信,容谦的身体可以恢复到这种程度。在他自己的设想中,容谦能象普通人一样,甚至是比普通人稍稍迟钝困难一点,但基本上不会有明显的残疾状况,可以行走自如,不用一直一直承受痛楚,就已经是很大的奢望了。

  而今,当治疗效果,以完全超乎想象的完美呈现在他面前时,他不懂得狂喜,竟只能落泪。

  第三百九十五章 神迹莫问

  容谦身上变化极大,惟恐直接相见,对燕凛的冲击太大,所以才先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可以在心理上做好准备。然而,当真的见到了他的容相,完美无缺地站在自己眼前时,燕凛依然是不知所以,痴颠如狂。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懂得抓着容谦痛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记得,自己会笑,自己懂得欢喜,才会有了一种,便是此刻立时死了,也再无遗憾的释然和幸福。

  在容谦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留着容谦在宫中,不肯放他走。虽然从他的失眠症渐渐好转后,容谦便已不再需要夜夜与他共枕而眠了,但这次回来,为了安抚他的qíng绪,容谦又不得不整夜整夜陪着他。而他,就整夜不睡,只是抓着容谦的手,还是一次又一次查看容谦身上的其他伤残之处。

  再过了好些日子,他才慢慢能在他身边睡了,却又一回回从梦中惊醒过来,复又死死拉着容谦的手,确认那确实存在,才能安下心来。

  一次又一次,总是害怕一梦醒来,张开眼,一切又回到从前。

  依然是残缺的手臂,依然是苦痛的身体,依然是他亲口下令造成的痛楚,依然是他任xing胡为惹来后果。

  幸好,幸好,一切美好都是真的,那些恐怖的噩梦,从来没有成真。

  幸好,幸好,容相以极大的包容和忍耐,接受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这么,这么……无比荒唐的胡闹。

  容谦任由他纠缠,任由他骚扰,任由他一次次永无休止地提问:“你是真的好了吗?”然后一次次温和地回答,态度如最初时一样平静温柔。

  再后来,从不信神信佛信命运的燕凛,悄悄地谢了天地,谢尽了心中所知道一切神佛。他甚至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对着苍穹大地,深深叩拜下去。这个有着绝对权力和尊贵的君王,以一种卑微的,感恩的姿态,将整个身体,深深向下伏拜,感激那冥冥中掌握一切的命运。

  得以治愈的,其实不止是容谦的身体,还有他自己。

  在他的心深处,一直有一个伤口,深不见底,痛不可当,一年又一年,流脓溃烂,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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