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头子极喜欢他,恨不得是自己儿子,对我也就越发看不顺眼,我觉得,其实从本质上,他们两人很相像。
兰倌的事qíng爆发后,我家老头子对我的厌恶和不满也来了次总爆发,他一直不想让我在眼前待着,终极原因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最像我那个在我一岁时莫名其妙失踪的娘。
老头子终于决定把我丢到西域去。临行前,我把兰倌送给了梁王。
梁王比我大整整十岁,和我同一天生,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肯和我这样的小孩子走得近。说来有趣,我虽然并不喜欢这个人,和他相处却很舒服,他可能也是同样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不大被承认的那种人,和我爹,和姚家小子不同。
梁王不见得是好人,但是至少他不会nüè待兰倌,也不喜欢男风。
我师父是另一个变态,他和我爹早年是很好的朋友,却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嫁到了西域小国,他就跟了来,又从来不去见她,自己躲在雪山上做qíng圣状自我陶醉。
这种黏黏乎乎的行为我最看不上,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说?不行的话就抢过来好了,如果不想抢,就忘掉她,天下女人这么多,又不是没了她就活不下去。
实在说呢,我挺喜欢西域,这里的人比中原直率得多,女孩子顶多会红着脸跑过来直接对我说喜欢我,却不会尤抱琵琶,惺惺作态。雪山的空气很gān净,因为没事可做,我的武功进步倒是挺快。不过,真他妈寂寞!
这种日子我过了八年。直到有一天,消息才传到西域:我家被满门抄斩了。西域偏僻,消息传得慢,我知道时已经是出事的一年多之后了。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我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死亡和下葬,便总觉得他们其实仍然不过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远远离开我生活着。那个我讨厌的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永远不会死,不会老,不会倒下,不会败,不可逾越。如果连他也就这样死了,人的生命究竟是脆弱成怎样的存在呢?
于是,好罢,我收拾东西,告别师父,踏上复仇的归程。人生如此无聊,有仇可报也是好事啊。
如今,回中原已经快一年,兰倌回来了我身边,这个孩子就像狗一样忠忱。梁王是唯一知道我回来的人,从孩子到男人,我的面貌变化很大,没有人认得我了。
他主动提出要帮我,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和我终究也不是一路人,其实,有些东西值得这么去争取吗?就算拿到手又怎样呢?他想证明什么呢?不过,我还是接受他帮忙,适当时也给他帮把手。
对了,最近两年觉得不但女人讨厌,男人也很恶心,他们见到我时露出的眼神也很花痴,倒是我的仇人很有意思,他见到我从来都不屑一顾,据说他还是个好男色的人呢。
他也很美,很不像男人,但又和兰倌不同,有时候我觉得他很妩媚,有时候又很刚烈,大多数时候是很有趣,我一看到他就兴奋,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想得到一样东西呢,看来复仇真的是好玩的事qíng。
唯一可惜的是,他好像喜欢上姚家小子了,呵,就连像他这样的人,也还是更喜欢姚锦梓那样的男人啊。
第75章 番外溺水
姚锦梓跑进船舱时,没有看到锦枫,船舱里只有那个被翘楚捡回来的小丫头,好像叫小什么的,回头一看,翘楚也没跟过来。一向冷静自恃的姚锦梓也不禁有一刻无措:是回头去找翘楚,还是接着找锦枫?
这么一犹豫,水已经从开着的舱门灌了进来。
任何不会水的人面对这种qíng况不可能不慌张,任凭你英雄盖世,怎奈何水火无qíng,仓促之间,幸而锦梓记得之前翘楚对他说要摒住呼吸,于是他抓住舱里一张木桌子,深吸了口气,突然看到缩在角落里的那个面huáng肌瘦的好象吓傻了的小丫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抓住了她。
小丫头仍旧呆呆愣愣的,傻傻看着他,“屏气。”锦梓冷冰冰说了一声,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大水已经涌进来了。泛着白色泡沫,卷着碎木片,破布,木桶之类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外头人声杂乱,锦梓心中大急,还是放开了桌子,提着小姑娘就冲了出去。
甲板早就到了水下,水淹在锦梓大腿处,灯笼早灭了,月光也不如何分明,怎样也看不到翘楚和锦枫的身影,倒是听到几声扑通声,显是有人跳进水里逃生,周围已经不剩人了。
张望时水已经没到脖子,什么都来不及了,锦梓也没多想,五指抓住船舱壁,微一运力,硬生生撕下一块木板来,指望靠着木板的浮力,自己再屏气滑两下,能逃得xing命去。
水吞没了船篷顶,船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被水面无声无息的吞下去,锦梓也有几分紧张,他突然想起来,把手里的小丫头提高些,免得她呛水溺死了。怎也是翘楚费心救回来的,死了只怕他要伤心一下子,这人外表看着还像个jīng明能gān模样,其实婆妈得厉害,心又软,心思又绵密善感,就是自在笑着时,心里也许早就伤了也不知道,有时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这样的男人。
不过,也许他本就是个女人也未可知。但是,女人是不可能有那样见识气度担当的罢。就是男人,也有许多地方说不通啊。
自己,其实还是很想知道他的来历的。
锦梓胡思乱想的时机很不好,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凶险,他没学过现代物理,力学之类的,不知道船沉下去时,会产生一个漩涡。
他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手里的木板并没有如他预计地轻松浮在水上,而是被一股力量扯着往下拉,自己似乎也被往下拉了,然后,他发现水面不是平的。
对于一个旱鸭子而言,这显然是令人恐慌的事qíng,锦梓是真正的旱鸭子,一急之下,喝了口水,从而更加着慌,凉水带着绝望淹过他头顶,发丝飘散到水里,感觉很奇怪。
锦梓为什么是旱鸭子呢?其实小时候也和别的孩子一起在河里玩过,可是,学什么都天才的姚锦梓,唯独学不会游泳。即使他最看不起,最笨的孩子都掌握了要领时,他仍旧没学会。
不过是旁支末技,当时小小年纪,虽然不大喜言,其实心高气傲的姚锦梓这样告诉自己。反正他也不喜欢在水里的感觉,那种脚不能站在实地,身体飘飘浮浮,外力qiáng大难以抗拒,只能随波逐流的感觉,真是讨厌。
无论什么时候,姚锦梓都痛恨不能自己完全掌握一切的感觉。等到他终于明白人不论多么qiáng大,都会有抗拒不了的qiáng大外力,都会不得不随波逐流的时候,他也不再有机会,自由和时间学游泳了。
姚锦梓尽力使自己冷静和放松,手脚从乱动到慢慢和谐,可是漩涡下坠的力真是太qiáng了,他还是被往下拉。就在他开始绝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命丧于此时,突然有一股相反的力量把他往旁边拉。
锦梓这才又记起自己另一只手抓着的那个小丫头,隐约感觉那gān瘦巴巴的小丫头奋力拉着自己,双腿娴熟地踢着水,力道居然也不小。
锦梓不禁要失笑,那小丫头生在huáng河边上,会水是理固宜然,自己居然没往这上头想。
小丫头很有经验,她没急着往上浮,直接对抗漩涡太难,所以她平平游开,企图脱离漩涡的范围再上浮。
这个法子很有效,锦梓放开手里的木板,片刻之后,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往下的拉力。小丫头开始带着他上浮。
渐渐的,月光透得过水面来了,银色和黑色jiāo织的粼光,半透明的液体,又呆又不起眼的叫化子小丫头在水里灵活得像一尾鱼。
想不到会被这么个小丫头救。qiáng且聪明如自己,也会有这般无力的时候;一无是处不起眼的小叫花子,也会有很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人与际遇,原本是不可轻窥的东西。
自己又凭了什么,改不掉这一身无谓的骄傲?
终于,最后一下冲出水面,可以呼吸的空气笼罩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大声呛咳起来,无论如何,生的喜悦还是鲜明到不能忽略的。
但是锦梓立刻又担忧起翘楚和锦枫,前者还好,会水;后者却和自己一样是旱鸭子。
然而,什么也做不了。他不会游泳,连自己在河的哪一段都不知道。
“姚,姚公子……”旁边那个小姑娘怯怯地叫他。
姚锦梓回过神,知道自己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xing命,他摒住气,让那个小丫头拉着他往前游,手脚随之划动,居然也像模像样,几乎要以为其实自己是会游泳的……
终于jīng疲力竭地上了岸,锦梓呛咳了几口水出来,实在是很久没有这般láng狈,他心如火灼,不及稍微坐息,便爬起来沿着河岸去寻。他们被水送出去挺远,走了十几里地,才又见到上船时的渡口,这样一路找到天明,也没有什么踪迹,便又回到渡口,找船过河去寻,奈何急切间竟没有一条渡船,直到中午才寻得一条,过了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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