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纪事_葡萄【完结+番外】(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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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瞠目,幸好这时上朝的鞭声响起,大家又鱼贯入朝,不然还真是尴尬。

  二十来天没见到小皇帝,偷偷用眼睛往上头瞟了一眼,这孩子似乎也长大了点,坐得依旧端端正正,我偷瞥他的时候,这孩子恰好也越过众人头顶看着我,目光相遇,他眼睛里露出一点雀跃笑意,脸上却仍然很符合皇家教育的一本正经。

  我忍不住也有点想笑。

  这次朝会的核心人物自然是我和周紫竹,还有被押解回来的卢良老兄。

  根据正常的舍卒保车定律,我作为和卢良一个体系的”大BOSS”,一定要越众而出,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地攻击他,主张严办以撇清关系;而作为敌对派的清流,则应该言辞温和,意义恶毒地迂回攻击,句句不离要钓出幕后大鱼。

  不过今天这个角色由李闽国大人一派担当,由于当事的周紫竹几乎没说什么合作的话,所以收效不大。

  至于我的台词,我昨天就写好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现在背出来,其慷慨激昂的程度会让不知qíng的人以为我和姓卢的有杀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实际结论,然后吏部尚书突然问始终一言不发的邵青的意见。

  邵青故作谦虚地说:“武将只知行军,不知国政。便有陋言卑语,恐遗笑诸公。”

  大家于是又客气一番,恭维他“素有老成利国之言”,邵青又再三谦让,最后终于站出来,正了神色说:“青不知律,唯知人qíng,百姓遭遇大患,生死一线,而贪没赈粮,置民死地,不论其缘由,均是不赦之事。”

  邵青态度明确,大家又讨论起来,最后散朝虽然没出定论,结果如何明眼人也有数了。

  我和周紫竹还得了赏赐,我得了帛百匹,huáng金四百两,和阗玉环六只。

  下午我要去宫中继续教育小皇帝,小皇帝对我的回来实则是欢喜得疯了,虽然努力克制不失仪,还是表现热烈得紧,等我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糖人,竹蚂蚱,泥猫,这家伙就和普通小孩没差别了,趁着在书房宫女太监们不在,还抱了我一下,黏着我撒了好一会儿娇。

  我们玩了一下午日冕之类的玩意儿,其实小皇帝真的是很聪明,在科学类学科方面也挺有天分,若是在现代,说不定将来也会长成ITjīng英。

  小皇帝玩累了,突然神色间有点抑郁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我,说:“那个……卢良,非死不可吗?……”

  我立刻明白小皇帝也知道了卢良是卢大有的叔叔的事qíng。沉默片刻,我轻声,但坚决地说:“陛下,律法是立国之本。不可因人,因政废法,否则民众就无所依从。另外,卢大有是卢大有,卢良是卢良,卢大有为国尽忠的功劳,陛下可以封赏,可以旌表,卢良最不容赦,不可因此轻易混为一谈。”

  小皇帝听我说完,点了点头,又沉思很久,露出闷闷不乐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乱七八糟的事qíng也很多,无论是公事还是府里的琐碎小事,我费了很多jīng力,一一处理。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最酷热的夏天也慢慢过去,天气有一点开始凉慡,锦梓始终没有回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了。

  有时候会觉得可能这个人只是我想象出来的而已,有时候却又觉得一回头那家伙可能就在窗户那边坐着,趁我不注意偷看我。

  锦枫一个人郁闷地住在“中直馆”,不大在我面前出现,依旧不和我一起用膳,虽然我认为他的寂寞肯定不逊于我。

  有时候我会去看看他,结果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练武,他开始越来越像他哥哥,倒是真的开始成熟起来了。

  其间还有一件事:田纯告诉我,被派出去办事的朱纤细突然失去了联系,他又派了几个人出去找,却毫无音讯。老田面无表qíng地说:可能是出事了。

  这件事叫我很郁闷,老朱不算什么好人也不算坏人,毕竟是我的手下,还是有几分亲切和护短的心理,如果为了我的事就这么死了,还是会让我很难过。

  卢良在我回京的第九天,被斩于东市。

  等到月底的时候,有一件真正的大事发生了。匈奴犯境。

  匈奴世居北方,逐水糙而居,放牧马羊为生,民风彪悍,骁勇好战,骑兵很厉害。

  算得上是圭朝的宿敌,大大小小的仗几百年来几乎每年都要打,他们以掠夺为主,倒不大占土地,往往都是把所过之处掠夺一空。

  因此,每年来犯,大约都是秋收以后,今年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居然就大动刀兵,而且竟然打着帮助回鹘公主复国的旗号,气势汹汹而来。

  说实话,圭朝和匈奴之间的战争,实在是负多胜少,匈奴一直是圭朝君臣心头的头号大患,这一下自然是朝野哗然,举国动员,谁也不敢轻敌。

  要领兵迎战的当然非邵青莫属,邵青的军队久居北方,其实本来就是对抗匈奴的,邵青本人也是在与匈奴几次对抗中积下军功出头的。他对付匈奴的几次都不曾吃过亏,军威很重,因此朝野都对他抱以极大信心。这次匈奴来犯的势头不小,恐怕是近十年罕见,但因为有邵青,大家还并不怎样恐慌。

  所有事qíng都被抛到了后头,六部尤其是兵部户部紧张运作,用最短的时间准备着军粮军饷,御寒的衣服靴子等军需。

  邵青也迅速做好再次出征的准备。

  出乎意料,但一想又很在意料中的,出征前两天,他令人送来便笺,约我在城外翠晞山见面。

  第93章 将别离

  翠晞山地处荒僻,出得南城,还要纵马驰骋片刻才到得了。

  如今已经到了六七伏的辰光,天气已经不大热了。红凤甚至恨不得这就让我开始穿夹衫。

  南城本不大繁华,出了城门之后就更显冷落,这一路到翠晞山就是大片荒野。虽然说不上“风chuī糙低见牛羊”,但一眼能见到天野分际,有风扑面微凉,倒也叫人心胸一慡。

  此间凄凉,似乎秋天也比别处来得早了些,有些野糙尖上已经开始泛huáng。便觉得多了几分肃杀。

  我拍了拍壁炉的屁股,它难得有机会在大片空地上奔跑,其实根本不用我催,早撒蹄子跑开了。

  壁炉的速度,也说得上追星赶月,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山头,这山也不算高,也不算矮,山势不险,却不时有奇峰突起,绿意葱茸之外,还有清澈的小溪潺潺。山腰似乎还有个亭子。

  我下了马,正想给壁炉饮点水,小溪里便多了倒影,我一僵,慢慢站起来,便见到邵青青袍宽袖,淡淡望着我。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也回我一个淡笑。

  我不知怎的,总觉得他这次养病回朝变得更成熟了一些,换言之也就是更加老jian巨滑,不露声色,莫测高深。但不管怎样,确实减了锐气,多了萧索。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免有些许怜意。

  邵青和我大概想的差不多,也没有带家人随从,只骑了匹马,他从马鞍袋里取出皮水囊,回头朝我一笑:“有酒无菜,可肯赏脸共谋一醉?”我点点头。

  “去亭子里?”我又点点头。

  我和邵青牵马上去,和他一起把马儿系在亭子旁边的树上,我们进了亭子,在石桌旁坐下,邵青打开皮囊的塞子,喝了一口,递给我,我没犹豫,接过来灌了一大口,酒味出乎意料辛烈,但余味甘醇。

  我有点不习惯,被呛得大声咳嗽了几声。

  邵青侧过头看我,低笑了一声:“梨花白,对你是不是烈了?”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还给他。

  他又喝了一大口,却没再给我,自己拿在手中,沉吟不语。

  我默默拢袖在一边,也不作声。

  邵青望着天边浮云,神色渐渐悠远清淡起来。慢慢开口说:“我初入军中,驻地就在这附近,有时烦了闷了,就一个人来这里待着。我可还从来没跟青莲来过呢。”

  我想了想,说:“今日为什么同我来?”邵青又喝了口酒,笑而不答。

  我静静看着他,他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朗声吟道:“鹏鸢展翼凌九霄,且笑苍穹空浩渺。祥龙在天布雨露,腾身移步天下小。挑灯朝舞露意冷,功名轻取汗青薄。请向汉武歌一处,邀得秦皇共she雕!”邵青声音清朗,在空山中有入云裂帛之势。

  我有点震住,又觉有些惊慌,只是低声说:“好诗,君果非池中物。”

  邵青声音低下来,突然自嘲一笑:“……我十六七岁作的,那时少年意气,也心气高傲过。如今只觉位愈高,心愈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差池……人生在世,原不过如此而已,只是许多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又岂能轻易放下……家国殷望,妻子兄长,一点一滴,也不能轻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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