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约摸是注定天生不能继承“家业”,安子晏直到五岁开启蒙,依然还是背不会《千字文》。
若要论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许长安这个冠着天资聪颖名号的珠玉在前,这就导致了安尚书每在朝堂上见到大司马一次,回家就抽安子晏一顿。
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子晏都视许长安为血海深仇的敌人。
话说远了。
被板子刺激到的安子晏,头悬梁锥刺股,总算是在六岁那年背会了《千字文》。
扬眉吐气的安子晏,却也是在那时落下了一喝醉就容易现原形,脱口而出《千字文》的毛病。
许道宣配合着安子晏的背诵摇头晃脑,他旁边的罪魁祸首林见羽,则聚jīng会神地假装自己是一株不能动的植物,许长安在犹豫要不要请林见羽打晕安子晏。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唯独除了孟衔。
“坐吧。”
安子晏铿锵有力地背完了《千字文》,孟衔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想让他坐下。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安子晏整个人却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噔噔噔地连退三步,把自己退到了墙角里的同时,倏地蹲下身体双手环住膝盖,鸵鸟似的藏起了脑袋。
红晕从他若隐若现的小半张脸颊浮起,顷刻间占据了他露出来的所有皮肤。
目瞪口呆的许长安三人:“……”
唯有孟衔,不知想到了什么,稍稍弯了弯嘴角。
“砰!”
紧闭的门框被人猛地从外头撞破了。
在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久等不至的香雪海姑娘,忽然被人自外面扔了进来。
第21章 这个三皇子可能病得不轻
长乐坊的琵琶大家香雪海,相貌是一等一的柔美,即使被人十分不怜香惜玉地扔在地上,匍匐之姿亦足够楚楚动人,噙着泪的秋水双眸,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但是在场的几个男人包括许长安,都没有功夫去看她。
他们的目光全凝聚在门口的男人身上了。
开花后首次出现在人前的三皇子薛云深,穿一身绛紫色走金线牡丹花纹的亲王朝服,乌墨长发难得整整齐齐地束在亲王冠里,将眼下一点美人泪痣全然显露出来了。他那双烟雾朦胧似水墨画般的细长眼睛,正因为生气而瞪得有些圆了。
孟衔见到来人,率先起身行礼道:“墨王殿下。”
醉醺醺的安子晏,有模有样地跟着孟衔做动作,嘴里重复道:“墨王殿下。”
许长安等人闻言,纷纷如梦初醒,紧跟着弯腰:“见过殿下。”
面上行着礼,许长安心里头却忍不住琢磨开了。
“怎么一个月不见,三皇子相貌变化这么大?”许长安暗忖道,“完全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我记得以前见他,他脸上ròu比道宣还多呢。”
“前后差别如此悬殊,难道他是被掳走后遭到恶徒施肥了吗?”
许长安默默腹诽着,正当思绪顺着奇怪的方向险些一去不复还时,他听到薛云深喊了他的名字。
“许长安,”薛云深qiáng忍住怒气,口吻不善道,“你给我过来。”
起初安子晏着人送来请帖,薛云深并不当回事。
一是忙着封王建府,实在抽不开身,二是相处了近整月,薛云深自认很是了解许长安——许长安根本不是喜欢寻花问柳的风流人物。
相反,他居家贤德得很。
喜好做口味奇怪的点心,脾气好人温柔,虽然有些贪图自己的美丽,但是以他对牡丹爱不释手的xing格,将来肯定很喜欢孩子。
——喜欢孩子的王妃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要知道薛云深前头两位王嫂,可是死活都不愿意生孩子的。
而且听说仙人球下崽,都是一下下一窝的。
对此,薛云深十分满意,认为天底下再没比许长安更适合的王妃人选了。
因而收到那份烫金请帖时,薛云深只随便瞥了一眼就扔给随从了。
什么长安将同往长乐坊,求见倾国倾城的美人香雪海,他薛云深才不信。
这天底下,有谁能比他更美?
薛云深相信有自己的美貌在前,许长安绝对不会眼瞎去见别的什么美人的。
可惜凡事总有意外。
听到见随从来报,薛云深险些气得当场冕也不加了,要不是他父皇母后在石火电光间拉住了,他好悬没直接冲进文武百官中去质问大司马。
好说歹说地说了一大通,薛云深勉qiáng按耐了下来,等封王典礼一结束,便立即赶到长乐坊来抓人。
大概是薛云深脸上来者不善的意味太过于明显,头回收徒就知道护短的林见羽,下意识想护着自己的徒弟。他刚略略动了一下,薛云深的目光就跟了过来。
“许道宣。”薛云深语气森然道。
被点到名字一脸不在状况的许道宣,闻言连忙“啊”了一声,以示今日出门带了耳朵。
薛云深朝林见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颐气指使道:“抓住他。”
许道宣忙不迭地应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奈何薛云深贵为皇子,又才加封王爷,可谓是实打实的位高权重。
某些方面分外擅于见风使舵的许道宣,早就在薛云深进门刹那,将他划至绝对不可以得罪的人物名单里去了。
挤出个迫不得已的笑容,许道宣令行禁止地一把扣住了身旁林见羽的肩膀。
林见羽整个人一抖,被浓重毛发遮住的大眼眼底,再次浮现了可疑的水光。
一下子解决掉了两个碍事又讨厌的跟屁虫,加上缩在墙角只顾着害羞的安子晏,以及不足为患的孟衔,薛云深登时心qíng舒畅了不少,他主动走过来,牵起了很是茫然的许长安。
“殿下,您这是要……”
察觉到对方掌心里的温热,许长安试探地开了口,而后不着痕迹地往回抽了抽被握住的左手。
说实话,许长安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到这位三皇子的。
两人此前在宫宴上也见过寥寥几面,不过许长安他爹向来不怎么支持他与皇室中人来往,就连当初给三皇子选伴读,他爹都让他装病逃掉了。
因此,许长安可谓是单方面地与薛云深不熟。
许长安的小举动没能逃过薛云深的感知,他一面紧了紧力道,一面侧过头,不由分说先瞪了眼许长安。
许长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视他。
然而许长安明显是莫名其妙的眼神,落到薛云深眼里,则被曲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犯了错竟然还敢装无辜。”薛云深咬牙切齿地想,觉得十分有必要让许长安意识到,谁才是这牡丹皇城最貌美的人。
他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许长安走到雅间门口,出声道:“带走。”
话音落地,没等许长安反应过来究竟是要带谁走,寂静的门外便应声响起了盔甲相互摩擦的细微声。
一群黑色甲胄在身的侍卫涌进雅间,很是训练有素地将躲到一边看戏的香雪海拽了出来,接着三两下就把她五花大绑地捆成了一只不能动的粽子。
“殿下饶命,殿下……”
听见香雪海的呼喊,一位面目凶神恶煞的侍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摸出来一条颜色可疑的手绢,动作熟练又利落地往香雪海嘴里一塞。
于是难以容忍手绢气味的香雪海,两眼往上一翻,当即昏了过去。
面貌凶狠的侍卫弯下腰,驾轻就熟地用扛麻布袋的姿势扛走了她。
许长安:“……”
光天化日之下qiáng抢民女的戏码,犹如活生生的前车之鉴,顷刻间就让盘算着qiáng行挣脱的许长安,qíng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许长安觉得自己犹如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他先是将视线投向了许道宣,许道宣畏惧地摇了摇头。他又朝安子晏看去,刚好看见孟衔摸小狗似的摸着安子晏的头。
最后,许长安不抱任何希望地向林见羽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林见羽其实很想施以援手,奈何他被许道宣……的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是有心无力的类型。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回以许长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许长安险些对这群不靠谱的狐朋狗友绝望了,好在临门一脚的最终关头,酒醉的安子晏站出来了。
“殿下,您要带长安去哪里?”
可惜许长安唯一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朋友,也在薛云深讨厌的行列之内,因此薛云深直接无视了他,硬拉着许长安走了。
看着瞬间恢复空dàngdàng的屋子,安子晏眨了眨眼睛,愣愣喊了声:“孟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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