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屏风是沐清凌绣的,花了大半年时间。
老夫人喜欢的不行,当时还赏赐了沐清凌一套上等头饰,可是侯府被贬,为了恢复侯爵,老夫人可没有半点怜惜,就将她推进了火坑。
清韵手在屏风上划过,嘴角一抹浓浓的讥笑。
老夫人库房里宝贝多,这里又是她会客的地方,摆的东西都是最jīng致的,代表着伯府的脸面。
这屏风,美则美矣,可惜,她做的事,太叫人寒心了。
清韵走了一愣的神,那边就有询问声传来,“怎么这么半天才来?”
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满。
小丫鬟忙道,“三姑娘走的太慢,奴婢催了好多回了。”
清韵寻声望去,便见一个三十一二岁的夫人,身着绣金丝牡丹的暗紫裙裳,配同色襦裙,珠翠钗环缀于乌发云鬃间。
她面容姣好,鬓若堆鸦,眉横丹凤,可惜嘴唇偏薄,硬生生的破坏了三分美感。
眼神沉稳,透着光芒,只是看着清韵的瞬间,那眼神就跟尖刀一般犀利毒辣。
就在清韵心悸,眨眼间,又恢复如初,毒辣褪去,那三分嫌弃,倒是留着。
她摆摆手,小丫鬟赶紧俯身告退。
她就是安定伯府大夫人,清韵的继母王氏。
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罗汉榻上,她一身深色松鹤绵延上衣,偏青色六幅裙,衣襟上缀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据说是老太爷送的,老夫人从未离身过。
她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珠环翠绕,看起来慈眉善目,富态安祥。
可惜,只是看起来。
她跟前两溜嵌螺钿紫檀椅排开,上面搭着石青弹墨jú花纹靠背,垫着同色坐垫。
大夫人坐在右边,她对面坐着个夫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就是沐尚书府大太太了。
她年纪要比大夫人大上两岁,穿着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裙,梳着盘桓髻,头上戴着景福长绵簪,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胜大夫人三分。
屋子里,有些静谧。
她手里端着的青花瓷寒梅喜鹊纹茶盏,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那声音倏然响起,让老夫人的脸色变了一变。
清韵有种想转身便走的冲动,但还是上前,乖顺的福身请安。
只是她还没有起身,老夫人就一脸yīn沉道,“是三姑娘不小心推了染儿一把,错在她,我伯府不会推脱,是打是罚,随你。”
清韵的心,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第三章 赔偿
沐大太太看了老夫人一眼,嘴角划过一抹嘲弄的笑。
她望着清韵。
清韵穿着一身七成新的紫衣白裙,裙摆上绣着栖枝飞莺。
衣裳布料还凑合,只是她病了半个月,又常年住在佛堂,吃的菜极少有荤腥,所以身形消瘦,撑不起衣裳来。
沐大太太往下看,眼神凝了一下。
她瞧见了清韵的绣花鞋。
她以为这衣裳做的偏大,谁想竟是偏小,都露出了绣鞋了。
清韵站在那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渴望早些听到沐大太太说话,她不喜欢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到底要将她怎么样,速度点说啊!
沐大太太多看了清韵脚两眼,老夫人也注意到了。
她的脸又沉了三分,竟然穿这么不合身的衣裳出来,这不是存心的丢伯府的脸吗?!
老夫人这辈子最无法忍受就是伯府在沐尚书府跟前跌份。
见清韵还一脸无知的站在那里,不由得气拍了桌子道,“还不跪下来认错!”
清韵紧咬了下牙关,她长这么大,前世连父母都没有跪过,如今倒是要跪一个毫无gān系的老妇人了。
清韵心里窝囊,却又不能不照做,她已经“做错”了事了,再忤逆长辈,不听话,只怕惩罚会更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清韵跪了下去,屋子里铺着锦毯,不冷,就是跪的难受。
没跪,挨骂。
跪着不说话,还是挨骂。
大夫人催她,“还不敢紧给婶娘赔罪认错!”
清韵牙关紧咬,气的胸口有些起伏不定,嘴角有冷笑,赔罪认错?
她倒是喊的出口,该赔罪的不是我,是你的女儿!
她没有说话,那边老夫人又拍桌子了。
清韵没辄,嘴微微张开,“不是我……”
才吐了三个字,好了,喉咙发痒,当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的她跪都跪不住,身子一揪一揪的,看的人心疼。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
老夫人额头有青筋bào起,大夫人则赶紧吩咐丫鬟道,“赶紧的,给三姑娘倒被茶。”
不是她有那个好心,而是清韵咳的她实在心慌。
还有,清韵疼成这样,她关心她,最是能体现她这个做嫡母的宽厚大度。
丫鬟赶紧端了茶来,清韵跪在地上接了,小心的喝着。
老夫人见了就来气,还得忍着,对沐大太太道,“染儿的事,她知道错了,三天前,竟一时想不开,要以死赔罪,就着馒头,咽下半根绣花针,所幸是命大,被人发现救了回来,只是伤了嗓子,现在还说不得话。”
清韵惊呆了。
这等颠倒黑白的本事,她两世仅见啊。
明明是有人把绣花针塞馒头里,要害她xing命,到她嘴里,怎么就成了以死赔罪了?
清韵低着头,掩去眸底的鄙夷之色。
就冲她那薄脸皮,在伯府铁定是混不开了。
她没看见沐大太太的脸,原本就愤怒了,这会儿愤怒之色又深了三分。
老夫人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她啊!
幸好清韵没事,要是真有什么好歹,不就是她尚书府bī死她的了?!
想到女儿下颚的伤疤,伤心的整日以泪洗面,她就怒不可抑。
她哪里不知道清韵是被人栽赃,替人背黑锅的,可是伯府一口咬定就是她推的,你要算账,伯府不会偏袒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清韵受罚,她并不心疼,她可是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老夫人的亲孙女,她都不心疼,还轮着她一个远堂婶娘来心疼?
况且,把她女儿推倒的,确实是清韵。
只不过清韵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被人推了一把,要没有清韵背后一双手,她女儿能摔破了相?!
清韵要罚,罪魁祸首更要罚!
想到方才进来,五姑娘沐清柔迎接她时,一脸关心的问她,“婶娘,千染姐姐的脸好些了没有?”
明着是关心,谁不知道她心里在偷着乐。
在她面前假意关怀,惺惺作态,把谁当傻子糊弄呢。
当时看着她那娇艳如牡丹的脸,她都差点没忍住心里那股要抬手扇过去的冲动。
可她是长辈,能随便打小辈吗,忍无可忍,也要忍了,这笔账她记着呢。
这会儿,再听老夫人把清韵喉咙受伤说不出话的错,qiáng加在她身上,那股怒气再平息不了了。
今儿不赶紧把事qíng解决了,赶明儿清韵真出什么事了,她就是对的,也变成错的了。
她拳头攒紧,先冷呵一声,方才道,“染儿伤了下巴,我只要她能完好如初,清韵就是赔了一条命,又能怎么样,能将染儿的伤疤抹去吗?”
说完,她又望了眼清韵,然后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可得看好了清韵,她可不比府里其他姑娘,死了伤心两日也就罢了,伯爷这辈子最钟qíng的就是清韵的娘了,她长的又有七分像清娘,伯爷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要是他办差回来,知道清韵出事了,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没把她看好,让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母子离心,夫妻离心可就不妙了。”
要比说话最伤人,一屋子人,没人比得过沐大太太了。
她是捏了人痛楚说,那一字一句,哪里是话啊,分明就是盐巴,洒人家心口上呢。
因为侯府被贬,老夫人和伯爷离了心,伯爷在家,和她也说不了几句话,要不是请安,估计连面都难见上。
还有大夫人,清韵的娘江氏都死了快十五年了,还叫伯爷心心念念,这对大夫人来说是最大的耻rǔ。
她陪着伯爷十五年,还没能挤掉江氏在伯爷心底的地位,一个大活人,连个死人都争不过,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这脸皮还真是够厚实的。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沐大太太这一巴掌,打的大夫人脸隐隐泛青。
还有沐清柔她们,沐大太太说的更直白,清韵要是死了,伯爷会伤心yù绝,她们死了,不过伤心两日,孰轻孰重,当即立见。
沐大太太嘴上慡了,看到老夫人和大夫人变了脸色,她更是慡到骨子里去了。
可清韵却脸色泛白,她感觉到有好几道凌厉的眼神望着她,恨不得将她剥皮卸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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