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你今天情况很不正常，还是回家去休息吧。等你病好了，记得来把今天打坏一张桌子的钱付了！”
海伦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爬起来。他环顾周围，镇上的居民们都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
要放在平时，他怕是又要大吵大闹了。然而也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刚刚挨打的原因，他今天显得有气无力，连吵架的精神都没有。
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他又朝着街上的集市走去。
一个城镇里面，集市往往是最热闹的地方，这个叫做“穆特镇”的镇子不大，但集市的热闹程度，却也和别的城镇没什么区别。
海伦来到了集市，随便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
九月初的天气还是挺热的，按说谁都不会喜欢在这种天气晒太阳，然而海伦偏偏就坐在太阳下面。
他也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就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繁华的集市。从早上坐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了傍晚。
他也不吃饭，也不喝水，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要不是有好心的熟人看不过去，拖着他去阴凉处吃了午饭，又记得给他送了两回水，只怕他能坐在这里一直晒到自己中暑倒下，甚至把自己给晒死。
好在，太阳终于是偏西了，这一天总算是要过去了。
集市到了关门的时候，除了门卫，谁都必须离开，海伦也不例外。
所以他就在门卫的催促中，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离开，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穆特镇不大，按说很快就能到家。但他却在路上转来转去，好像迷了路一般，怎么也不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
直到太阳完全下山，月亮升了起来，他家里的人着急了，出来寻找，才在镇子大门口附近找到他，接他回家。
海伦一脸茫然地跟着家人回去，洗脸洗手、吃饭、洗澡，睡觉。
他才结婚没多久，妻子不算是什么大美人，倒也温柔体贴，待他很好。因为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缘故，妻子还很担心地询问究竟。而他的父母更是把镇上唯一的医生请来，为他诊断。
“他没病。”头发白了一大半的医生给海伦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说，“他只是……有点疲惫。”
“疲惫？”利安夫妇纳闷地对视，“他这几天也没做什么疲劳的事情啊，今天干脆就休息了一天，怎么会疲惫呢？”
“我不知道，但他的症状就是疲惫。”医生说，“奇怪的是，一般来说，疲惫的人身上肯定有僵硬的肌肉——无论他做什么做到疲惫，发力的那几块肌肉总是会有些僵硬。但我刚才检查了他的手臂、腿和腰背，却没发现僵硬的肌肉，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
“天底下没有治疲惫的药，他只需要休息。”医生说，“好好休息，别让任何人打扰他。”
于是海伦就好好休息了。
家里人忙忙碌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他们甚至于刻意不说话，动作也尽量轻手轻脚，只为了让他能够休息得好一些。
但海伦休息得并不好。
他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妻子回房，躺在他的身边。
她见他这样，有些担心，劝了许久。但他始终不肯闭眼，最后妻子也无可奈何，只能先睡了。
夜色渐深，到了万物安睡的时分。
海伦坚持睁着眼睛，但他终究没办法一直睁着眼睛，他终究是要睡觉的。
所以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就做梦了。
梦里约莫正午时分，一家人正在吃饭，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其乐融融。
然而在海伦座位的对面，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间空洞洞的破屋，除了坐在那里的海伦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他想要站起来，却感觉犹如千斤重物压在胸口，怎么也无法起身，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整个人就像是要被这么压这，一直到死。
可这种情况下，他偏偏还能分心看镜子。
镜子缓缓移动，将屋内各处的景象都慢慢映出来。只见处处残垣断壁，看不出半点生气。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这里至少有十年八年没人居住了。
最后，镜子对着屋外，映出了黑漆漆的夜。
海伦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天已经大亮，屋外阳光灿烂。他却脸色苍白，连鞋都不穿，急急忙忙冲出房间，来到了家中大厅。
在大厅里面，挂着一面漂亮的镜子，这是利安家最值钱的东西之一，据说是很久之前一个当兵的祖先留下的，是他奋勇杀敌的战利品。
至于为什么奋勇杀敌能够杀出一面镜子来，那就属于不值得深究的小事了。
海伦完全不理睬家人的询问和担心，径直冲到镜子前面，瞪大了眼睛，看向镜子。
镜子里面映出的是寻常人家的普通景象。
他还不死心，又转动镜子照向屋外，镜子里面映出了阳光灿烂的街道。
海伦茫然地松手，任由镜子重新挂在那里，颓然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回房间，穿好鞋，又走出了门去，犹如失去神志一般，在街上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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