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她长这么大,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赶出房门,不准上榻!这个事,在短期内,是磨灭不了她内心痛苦的。
突变的天儿,似是笼下了一层yīn霾,瓢泼的大雨,在仍是夏季的时段中,来的过于猛烈,似是撕了半边天的闪电,煞是渗人。
裹着薄被,蜷缩在大殿边上的宫人也惊的不敢再睡,想要往墙角靠,却又碍于白萝在那里,哪儿还敢过来半步。大抵是他们的怨念表示太明显了,白萝笑着让了让。
“都过来躲躲吧,雨这么大,别凉着。”
她是习武之人,这体格尚算是能撑住的,让了宫人们,她便勉qiáng靠在外边,看着一个二个不住道谢,却又不好过于肆意的模样,白萝也就当做没看见,转头看向了朦胧雨幕。
“那是谁?”
尽管夜色太黑,可是闪电过时,白萝还是清楚看见一个着了斗笠的人从东宫另一侧急匆匆走出,大大的蓑帽遮住了面容和衣着,轻轻皱眉便疑问到。
躲在白萝身边的是个小宫女,正用绢子擦自己淋湿的头发,听了白萝的话,也不迟疑忙轻声回道:“回殿下的话,那是柳芳儿,看她的样子,可能是要去长寿宫……”
突然的惊觉,后半句话语便被生生卡住了,大抵是在意白萝的身份,所有的宫人都噤声不话,偶有偷偷打量看来。白萝却是个好xing子,也就是好奇的才发了那一问,遇上小宫女这yù言又止,她就彻底勾起了心思。
“她去长寿宫作何?”
这是个陌生的宫名,才进宫短短数日的白萝,尚且不知是何地。
小宫女挤眉弄眼好些时间,似乎也感受到来自白萝的温和无害气息,便打开了八卦模式,凑近说道:“大概是去祭奠她发小,是个小公公,前些年在惠婕妤的宫中司事儿,后来bào毙了,听说死相可难看了,还是柳芳儿求人要了骨灰,撒在了长寿宫的石井里。”
宫人们的面色不是太好,最后的石井,让所有人都变了,大抵是触动了什么心事,惹的白萝好奇道:“为何撒在井中呢?”
“殿下您有所不知,奴婢们这些做宫人的,低微如尘,哪一日若是不行了,再遇着个脾气差的太医来,可能就没命了,烧个gān净一把撒在石井中,也算是个好去处……”
众人黯然,白萝不再问了,这个夜,无疑是最冷的……
晨间,白萝睡的迷糊,靠在壁上一夜的头,一不小心就错开了,蓦然惊醒来,才发现天已是蒙蒙亮了,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一如既往的安静,无声息的脚步,透着训练有素。
无奈揉揉僵直的脖子,吐了一口浊气,伸展都麻木的腿时,她眼睛一亮,拿过落至脚下的长衫凑近一看,月白的素雅一重裳,外用银线于边角处,方勾了淡淡清昙花,内点明huáng,流光暗转。
难不怪她后半夜突然觉的全身暖了好多,很明显,昨夜有人给她盖上的。这是女人的衣服,整个东宫能有这样的衣饰,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这个答案无疑让白萝面红了半晌,当然不是感动,而是发自内心愤怒,她既然都半夜出来给她盖衣服了,怎么就不能顺便喊她进去睡?
一阵气闷,想想现下时间,该是卫明贞去准备上朝了,前思后想,白萝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还是继续装睡?
“殿下,太子殿下让您进去。”
声音很熟悉,白萝抬头一看,发现是昨晚说话的那小宫女,便投了一笑过去,起身时,麻木的腿差点没失上力,一个踉跄,那小宫女倒是眼尖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殿下您小心些,让奴婢给您揉揉腿吧。”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花包髻,簪了嫩huáng的珠花,水灵灵的小脸是单纯和娴静,想起她昨夜那颗八卦的心,白萝便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叫喜儿,是看冷宫的老公公给起的名。”
带着些许欣喜的眸子透亮,看的白萝极是好感,便问道:“为何是……”
十指用着巧劲轻柔回旋在一双腿上,叫喜儿的宫女,稍是抬头浅笑回道:“奴婢生来就没个爹娘,是那公公带了入宫来的。”
白萝不禁唏嘘,立时唤了人起来,看了看,便兀自进内殿去了。
昏暗的视线被上百盏一夜未熄的灯火照亮,第一眼,白萝便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卫明贞,身边不下十来个宫人,左右伺候着洗漱。
明镜中,白萝生生对上了她幽黑的眼睛,平静而又冷淡,与她嘴角挂着的笑意,甚是不符,也不知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如何。走上紫绒的地毯,白萝便随意坐在了牵着玉石的矮榻上,理了理自己个的衣裳,妄图忽视来自某人的bī视。
白萝就纳闷了,昨夜也没见着卫明贞喊疼,她也就认了,更恶劣的地方她都睡过,东宫侧殿的大门口,总的来说也算是好的了,这僵了胳膊腿儿的睡了一夜,看架势是还要遭受非人待遇啊!
好在也没被叫起来,就一直坐着旁观一代太子殿下的梳妆打扮过程,偶尔听着旁侧内官边是说话边是记录,便忍不住想笑。
“殿下昨日入食三膳,中喜食素菜,不喜荤腥,饮茶十三翻……”
彼时,已着装完罢,宫人们是自觉退下,偌大的寝殿立时空dàng,余下内官还在念着昨日的记录册。
抱着月白的长裳,白萝几步过了去,瞧着镜中雍容华贵的人,一面外漏的皇家气势,当真叫白萝些许生畏,目测内官已经退到十步开外。
“殿下,你的衣服,昨夜……”
说不出半个谢字来,可白萝还是打心底想表达些什么来,所以递过衣裳的手,都是几经压制,才没把它扔地上狠狠踩两脚,以示心中不满。
熟料,卫明贞只对镜随手抚了抚云髻中的龙头簪子,便说道:“不是本宫的。”
“啥?”白萝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衣裳捧近了再次细看,很明显她没认错,重点是领子口处,还绣着她卫明贞的符号呢。小朵金昙花,针线缜密,无形透着一股素雅之气。
“殿下,这个不是……”
“昨夜,殿下拢共翻身十次余,三更天方眠,中出三次,其二为太子妃白氏披衣。”
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白萝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抱着衣裳也没给卫明贞就走了,看到她那样的人居然脸红了,若再不闪人,只怕会被灭口哒。
这件事qíng此后没再提,不过白萝再也没见着那位内官了,听说是被上头命令,调去扫冷宫了。
东宫早膳备的早,白萝沐浴过后方才同食,诡异的是卫明贞居然还没走,也就这时,白萝才发现这人穿的不是朝服,而是自己的宫装。
对边的南夜和白萝同时入座,瞧着脖子不敢大动的她,便笑道:“哟,殿下的大榻不是很软和吗?怎么把太子妃殿下睡成这般模样了?”
那似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阵势,无疑叫坐在上首的卫明贞颦眉,握着象牙筷箸,夹了一块蝴蝶糕,亲自放在了南夜面前的碟子中。那妖男作势要端起朝白萝炫耀,却陡然听见卫明贞带着笑意的清冽之声。
“阿夜,吃些东西,别说话了。”
还暗搓搓幻想着,睡上卫明贞大榻的南夜是怎么翻滚在那里的白萝,手中的八宝碗都要偏掉了,甫一听到这么一句话,自动脑补成……
多吃点,堵住你的嘴。
第42章
天大亮时,又是好一场大雨,足足落了一个时辰,最后的一丝暑气都变成了肃冷。白小朵拿着长衫出来时,白萝就坐在白玉雕栏上,不知是在看什么。
“小姐,我听人说,昨夜里殿下她把你……”
替白萝披上衣服的手,是抑制不住的怒气,言语中的愤愤不平,让白萝为之一笑,伸手理了理被风chuī乱的刘海,便对白小朵说到。
“这算不得什么,无事的,还记得前两年不?平成关那次,咱们都是窝在湿沙地里睡,醒了就攻城,弄的一身疹子都没时间顾,哈哈。”
素发低髻拢了一团海棠珠花,低头回思时,碧玉步摇上的流苏轻轻晃动,耀眼的流光溢彩,但不及眸中一抹清亮,似是欢喜的笑意,却又掩不住几分落寞。
白小朵静了心思,将白萝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无声叹息道:“小姐可是念家了?老爷说不出三年就能回,小朵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愁啦。”
“小朵,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挫?”
“才不是!算命先生都说过,小姐你是人中龙凤,早晚要大展拳脚,而今不过是被绊住了脚,很快就能离开的。”
密旨的事,白萝写信告诉了她爹,而白小朵也告知了,有了盼头,这丫头比白萝还乐观,天天往剑州递着qíng报,就数着日子等了。
“小姐你开心些以前你可没想这么多事,过的多好。”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
白小朵扶额还不及解释,路过的小宫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引的白萝侧眸看去,发现是那个叫喜儿的姑娘,月眸一弯,便唤了一声。
“喜儿。”
“殿下福安。”
白萝挥了挥手,示意不比多礼,目光落在了喜儿怀中的一堆书籍上,便说道:“这是?”
“回殿下的话,这都是太子殿下看完的书籍,叶尚宫使奴婢送去洪文阁。”喜儿恭敬说到。
大雨停息后,乌云散尽,便是金乌日照,偏殿内室中,白萝就慵懒的躺在卫明贞素日喜坐的小榻上,手中的书册是翻来覆去好几遍,却都没看懂是个什么意思,倒是睡意袭来一阵又一阵。
白萝打小身为世女,也是受过极高等教育的,奈何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唯一能感兴趣看完的,莫过于奇闻异录了,如卫明贞这一本又一本的国策,她真是看的一个头两个大。
在这安宁的一天里,暂时没有任何突发qíng况,也就不用紧急汇报,敛了疲色,抱着书册盖在脸上,便躺在矮榻中睡熟过去了。
待卫明贞回时,一众宫人随后,在看见已熟过头的白萝,便挥手散退了所有人,轻步过了去,就坐在了甚宽的紫檀矮榻沿边。i丽的面容因为朝会琐事,变的清冷,在两指捻下白萝遮面的书册后,不禁温和了些许。
大抵是昨个夜里没睡好,现下躺在一团软绵中,白萝是睡得格外香甜,抱着一方流苏软枕,掬着脑袋嘴角染着毫无防备的轻笑,丝毫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个人。
小金炉中的佛手香飘着袅袅烟雾,沁人心脾的舒适沉浸,卫明贞伸手拿下了云髻中的几柄龙头簪,随手扔在了脚下的长毛紫绒毯上,散下一半长发了,才舒展眉头些许。
她坐的极近白萝,一伸手便能抽走她怀中抱的不甚紧的小枕头,可却在瞧见白萝似是沾了蜜的笑时,生了些许兴趣,染着艳红豆蔻的细长两指,捻着细碎的明huáng流苏,就在白萝的秀鼻下,轻轻转动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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