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华宫的金钟鸣响时,阖宫遍是哭声,有嚎啕大哭的,也有捶胸顿足的,更有静静抹泪的,也不乏低头含笑的,当然还有如卫明贞和白萝这般不哭也不笑的。
卫淑妃冲上来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心的想和卫明贞搏命,却在紧要关头和白萝撞在了一处,两人俱是从十来阶上的龙台上摔了下去,一殿哭声顿时就停住了,无不看着乱在殿中的高贵妃嫔和皇储妃掐成一团。
白萝在打架这方面,也就输过那么几个人,尽管内力被封住了,跟神智混乱的卫淑妃掐起来还是占了上风,ròu搏战她可是qiáng项,三五两下再卫明贞过来拉她之前,就将卫淑妃扭着手按在了大理石的地砖上。
“表哥这一辈子就是被那两个贱女人惑了心,卫明贞你和你那个死人娘,都该死!都该死!”
待汾阳王和王妃闻讯急匆匆赶来时,卫明贞已经冷笑着吩咐亲卫拿下卫淑妃了,看也不看大腹便便早早腰缠着白孝的皇叔公,便下了命令。
“方才父皇便说一人去的孤单,也就劳烦淑妃娘娘准备殉驾一事吧。”
清冽的女音瞬间便震慑住了一殿动乱的人,殉驾二字方出,卫淑妃便尖叫着晕倒了,其后便是解了禁足的徐贵妃,带着众宫妃又乖乖跪好在殿中,无人再敢多言一句。
“殿下,不能够啊!”
紧接着汾阳王妃也痛嚎着晕过去了。
大卫胤帝十九年,九月初六,时值初秋。胤帝圣驾大行,帝遗诏嘱储君八公主卫明贞继位,新帝有旨,举国丧孝一载为期,国葬而后方行登基大典。
胤帝是久病多年,直到年初就曾招来礼部尚书下过口谕“朕预知久不存世,卿可私备大行之事”,大抵怕是早就料到就是这一年了,以至于如今驾崩了,礼部准备起来也没一分紧急,便将奉天殿布置好了。
护国寺的六百六十八位僧人共同诵经已是三个时辰了,而白萝也带领众妃跪在殿中多时,皇亲国戚朝野百官俱是跪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听着礼部侍郎念着胤帝无上生平和新帝诏书。
“殿下,臣妾不想殉驾。”
跪在锦垫上的白萝忽而睁开了眼睛,她如今可是后宫诸妃的领头人,便是曾经执掌凤印多年的徐贵妃,也只能跪在她的下首,可偏偏两人距离比其他人都要近,所以这带着颤音的恳求才低声而出,她就侧首看向了徐贵妃。
多时不见,这位权倾后宫几载的西宫贵妃已经不若当初那般qiáng势凌人了,端丽的眉目间,都写满了疲惫和失意,看向白萝的眼睛也不再是算计和嫉妒,只剩下浓浓的生存希望。
其实也不止徐贵妃如此,在卫淑妃遗体送到偏殿收殓后,一众宫妃都是慌了神,却又无人敢明目张胆。
白萝深知这件事可不是她说了算,从皇帝落气到现在,她就没跟卫明贞碰过面了,依照曾经皇帝下过的密旨,在卫明贞继位后,她就能离开宫廷的,所以……
“贵妃娘娘慎言。”
徐氏以为她是拒绝了,顿时就瘫软了下去,耸着肩头开始落泪,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有宫人从殿外进来,跑到了白萝的身边。
“殿下,方才冷宫贤妃那……”
待宫人悄声禀报完后,大抵明白前因后果的白萝深锁了眉头,其实这么久了,她还是掌握不了这后宫之中的斗争,却又不能疏忽了一条人命,想着现在调不动太医,也只能嘱咐宫人另寻一人前去。
“去东宫让我的师兄琅启过去吧。”
直到很晚了,卫明贞才唤了人将白萝送回东宫去,挑了一批人留下为圣驾守灵,百官也退的差不多了,和着阖宫的诵经声,月色愈发深沉。
白萝回到东宫,便累趴在榻上了,今儿这一天可谓是乱中之乱,而卫明贞似乎还被留在龙殿处理别的事qíng,换下一身素衣,她才接过宫人递来的枣茶。
“殿下,方才内务殿便将孝服送来了,您可要看看?”
搁下手中的芍花茶盏,白萝便挥了挥手,只说让人去找琅启过来,自己则撑着空了一日的肚子,去了偏殿用晚膳。
一盏茶的功夫,宫人便回来了,可惜却没找到琅启,反倒将腰缠着白丧的顾吉祥引了进来,殊不知白萝更是求之不得,退散了一众闲人,便拉着顾吉祥到了僻静处。
“吉祥哥,你怎么还没出宫呢?”
顾吉祥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忙乎了一日,也累的够呛,被白萝拽着坐在了矮榻上,便笑着说:“殿下招了内阁重臣商议诸事,我便被留下了。”
他政绩卓越,又是难得的三殿状元郎,进入内阁成为重臣是迟早的事qíng,如今卫明贞独招内阁,他自然能留下了。
白萝明了,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压了一天的事说出来:“之前我让你查后宫的事qíng时,你可知道那个同州梅妃?就是卫明贞的生母。”
“梅妃?”顾吉祥暗忖片刻,便回道:“倒是查到过她,她是陛下尚为齐王时,便纳下的庶妃,出自同州梅氏大族,有绝色之美名,说来也怪,陛下登基后,她可不止是妃位,一开始被册封的是淑妃。”
淑妃?白萝查过后宫的细册,奈何就是找不到关于梅氏的过多记载,而淑妃这个位份,似乎从来都是卫淑妃占着的,看来十几年前还发生过很多有趣事呀。
“若要追究起来,怕是难了,我也是找了不少老人,才打听到关于高氏那几人,算算时间,梅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正巧是陛下从阮阳回来之后。”
一个梁玉姿,一个高栎棠、如今又多了个梅妃,连带着那个亦是出自阮阳的祥嫔梁宓,白萝直觉这几个人是能联系起来的。
“这么说来,其中必定不尽如我母亲所说那般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卫明贞对皇帝的恨源自哪里?当年梅妃因何被打入冷宫的?身为公主的卫明贞为什么会被送到了同州去?
“嗷,感觉我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她这一声哀嚎直叫顾吉祥笑不起来,一指弹在她的额头上,便沉了声道:“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卫明贞既然登上帝位,你阿爹应该是要进京了。”
第86章
历代帝王大行,新帝继位之时,都会御招封地诸侯,边疆大吏回天都观礼的,而身为万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楚聿安,是必然排前的人。
被顾吉祥提及这事,白萝立时就一个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她可没忘了父亲和母亲定下的那个约定,万一她阿娘要破釜沉舟的话,卫明贞这次的登基大典只怕不好弄。
“我今天看见白瑾了,她那yīn沉样,可不是会罢休的节奏,你最好同卫明贞说说,做好准备吧。”
顾吉祥如今还不是能直接面圣进言的人,所以他在打定主意站在白萝这边后,也就是向着卫明贞了,为了将来,只得提前打招了。
以至于卫明贞踏着月色归来入殿时,白萝还qiáng撑着坐在锦榻上等她,瞧着她那差些都快打架的眼皮,卫明贞便知道她有事要说。
“怎么还不睡?明日以后更劳累。”被朝臣诸事围了一天,本就元气差的卫明贞难掩疲色坐在了白萝身侧,却不忘问道:“可还疼?”
白萝瞬间就清醒了许多,看向卫明贞难得关切的眼神,再想起在殿中的那一幕幕,她直觉耳根处烫的很,没好气的回道:“没事了。”
卫明贞也不觉尴尬为何物,噙着一丝笑意,伸手想将白萝揽入怀来,却被白萝拍开了手臂,立时就皱了黛眉,这要换做以前,她定然要bào力制服,可现在她选择了迂回。
“怎地抱一下还不愿意了,你都已经……”
“说正事,你从陛下枕头下拿走的是什么?”这事可憋白萝心里头一天了,卫明贞似乎早有预料,二话不说就要拿那东西,只怕是重要物。
原来等的是这个呀。
卫明贞拂袖收了手,好整以暇的斜在榻靠上,甚是慵懒的阖上了疲惫的凤目,清冽而道:“是遗诏,他另做打算,那东西我自然要拿到。”
“遗诏?”白萝惊呼了一声,她可是亲眼看卫明贞拿的,虽不是卷轴,却是绣着金龙的绢帕,定然是密旨,她不禁迟疑:“难道皇位不是给你的?”
所以,帝王是知道白瑾的存在?
泛着玉色的纤细食指正挑着一缕杏色流苏,卫明贞哼笑了一声,随睁开魅色暗涌的双目,冷冷到:“不是给我的,还能给谁?”
白萝撇嘴,这人又开始yīn阳怪气了:“既然是给你的,为何下午宣召时不直接拿出,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想来上面定写了其他的东西。
“怎么,你这是要给谁报不平了?”卫明贞的语气陡然变的有些冷厉,看向白萝的眼神都夹杂着浓浓的不悦,一想到上面写着的另外一个名字,她就觉得白萝是有所图。
早就习惯了她这变脸的速度和诡异的独占yù,白萝也没往心里去,便笑道:“看来上面还写着别人吧,话说回来了,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卫明贞那一口郁气卡在了胸中,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白萝,她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被爱的有恃无恐了,单手撑起了身子来,一手便点在了白萝的额间。
“你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可真碍眼,拿去看吧。”
白萝一手捂着被点疼的额头,一手接住扔来的遗诏,便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大概是帝王的御笔亲书,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吃力,还有几处甚至沾着血迹。
果不其然,皇帝是知道白瑾的,而皇位也确实是传给卫明贞,但是,他却说要白瑾认祖归宗,册封为承阳王,掌管承阳十八州……
白萝扶额,她可算明白卫明贞为何要藏起这东西了,自开朝以来就有承阳王这一爵位,掌管承阳十八州,里面还有一州是十朝古都呢,曾经有一位帝王叹道,做皇帝还不若做承阳王来的自在有权势,以至于开朝这么多年,册封过这爵位的人少之又少。
想起母亲口中那个被灌了落胎药的梁氏,再看看这密诏,她森森怀疑皇帝是不是良心发现了?
卫明贞却漠然一笑,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密诏,直往那明火烛台上一放,锦帛的一角便被引燃了,跳动的火苗很快就扩大在飞龙的帛锦上,烧出黑碎的细渣来。
隔着一缕袅袅的黑烟,白萝看向了卫明贞,那女人却面无表qíng的一扬手,烧出细碎声响的火团瞬间落在光亮的地砖上,很快化为了一团灰烬。
那一刻,白萝看到了她从骨子里散出的煞意……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不想再留下他的东西罢了,至于白瑾,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不是在询问的口气,而是胸有成竹的揶揄罢了,白萝冷然,她不知道卫明贞有没有查出皇嗣薨亡的事qíng,但是既然枪头对准的白瑾,白家就不会再安生。
“你为何那般痛恨陛下?”白萝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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