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监噤声,再不敢多言语一句。那日袁夫人跟皇帝在屋里说着什么,他没听太全,但唯一那句“后妃有染”就像是一柄坚硬的榔头,猛地敲了他的头。
宫闱出了这档子事,皇帝怎么可能扩散消息?自然是怎么压下去怎么是了。张太监此刻听了皇帝的话,更是恨不能自己双耳失聪。
因着这事,再后来,别说谢宝林那里看得紧,就连华阳宫也同样在看守之列。
王令宜被困在华阳宫里已经整整三天,整个人焦躁得很,就差卷起袖子刨条通道逃出去了。
“袁家女简直一刻不能消停。”王令宜捧着热水,怎么着也不想喝,“明摆着就是袁家女告诉皇帝,治我呢。”
但这一治,的的确确踩了王令宜的命门。
王令宜问合姜:“家里怎么说?”
“世家如今跟皇上不对付,但也都只暗暗下功夫,但您在深宫,他们不放心,便打算找个时机,让奴婢带您出宫。”合姜回答。
王令宜紧接着扔了杯盖:“谢宝林呢?”
合姜这次声音便小了:“家里不知道您跟皇后的关系,自然是没考虑过的。”
“得带着她。”王令宜难得坚持。
合姜揉了揉眉心,她也想带榕西走啊。
前朝起了风云,明德和李景焕自然更加小心,每日似乎就坐在秦|王府,不问世事。
与李景焕对弈多年,明德早已熟悉了李景焕的路数。但今日明德捏起一粒黑子,面对熟悉的棋路,她却心不在焉,迟迟没有落定。她想起那日谢宝林的话来――“不破不立,赘余的尽可剔除”。
三千学生里难不成都是望着谢家好的?
也未必。
只是煽风点火,bī着皇帝犯错罢了。
张家人因为张嘉的事,与谢府已势同水火,恨不得生啖了谢竹的ròu,喝了他的血。可谢竹现如今在何处?
谢竹的事是个引子,看似细微,却最后触发了后续的一切。
明德思忖着,下了一子。
“阿姐,”李景焕盯着棋盘,问道,“我许久没有见过母后了。”
明德又拾起一子,这次毫不犹疑地围堵住李景焕的后路,眼眸未抬,语气温和却坚定道:“很快就能见到了。”
李景焕想了想,算算日子,道:“谢桢那边也该办妥了吧。”
“应该不日就能回来。”明德没再继续下。
就在此时,秦|王府总管的徒弟步履匆匆地跑到院外,整理了仪容,方才又稳稳当当地进来小院,同二人行礼道:“王爷,公主,皇上派了师大人过来。”
派谁不好,要派师大人?
之前因为另一位师大人之死就和师家结下了梁子,如今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明德问道:“师大人可是带了马车过来?”
徒弟忙道:“带了的。”
明德和李景焕对视一眼,自然就明白过来,皇帝还是不放心两个人,非要接到宫中盯着才算要了事的。
去,还是不去?明德正思索,李景焕便压低声音对她:“阿姐,此番宫中,不能不去,但定然凶险非常。”
明德颔首。
“阿姐,我头脑向来没有你聪明,若是……若是出了事,阿姐定要跑了。”李景焕一字一句道。
明德愣了愣神,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李景焕的话,但她还是道:“那你呢。”
“我啊,”李景焕笑了,“就看我是不是命大了。”
明德只伸手拍了拍李景焕的肩膀一下,沉默了。
两人一前一后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师大人主动扶李景焕上马,就在李景焕刚踩上脚凳的时候,师大人猛然踢开了那张脚凳。李景焕避之不及,直接摔到了车上,下巴磕出一片红来。
李景焕拧了眉头,当即回身一脚将师大人踹到地上。
明德听到动静,从车上下来,没扶李景焕,直接站到师大人面前,居高临下,双目淡漠地盯着师大人:“你gān的?”
师大人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坐在地上,直笑道:“公主大人打算如何?用你的鞭子打我?”
明德声音不大不小:“打你?太轻了。”
她上前一步,弯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你可知那位师大人是怎么死的么?他喜欢欢柳,那日他吃多了药,心qíng大悦,自己从楼上跳了下来的。”
“你搞的鬼!”师大人听到明德承认,勃然大怒,愤而起身,吼道:“蛇蝎毒妇!”
明德却端正地站着,笑看师大人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
师大人却最终qiáng压下了,咬牙道:“你会遭报应的!”
“但愿吧。”明德重新坐回了马车。
途径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明德垂眼捧着手中的小手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支箭就凌空而来,呼啸着,直直地钉在了明德的马车外沿上,发出“嗡”地一声响。
明德抬起了眼眸。
“有刺客!”
为首的人大喝一声,护卫们立刻纷纷拔出了长刀,将马车围住,。
下一刻,街道前后出现了十几个蒙面人,各个身高身形都差不多,看起来很难分辨。众人不由得
又抬头往两边的店铺房顶看去,只见上面也站了许多蒙面人。
为首的护卫意yù同刺客jiāo涉,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刺客便即刻搭起了弓,箭头稳稳地对准了他们,没有给护卫任何喘息的空间。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刺客松开了手。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接踵而至,护卫抵挡不利。加之于马匹受惊,明德车辇前的马匹陡然嘶鸣着带着车辇冲向了刺客。
刺客迅速闪避开。
护卫趁着这个间歇点燃了信号烟花,火光直直地窜上天际,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人过来支援。
刺客知道此地不能再久留,便打了个手势,无声无息地退开了。
师大人是个文官,平时也没见过这阵仗,早已经吓得从马上滚到了地上,待到刺客离开,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李景焕马车前,伸手撩开了车帘,只见里头李景焕吓得不轻,蜷在一角瑟瑟发抖,于是师大人心中安定,心中暗啐了一口:“糙包!”
出了这档子事,师大人理当尽快回宫复命,因此他不敢多耽搁,让几个人循着方才明德马车的方向寻,剩下的随他回宫。有几个护卫伤得严重,只得留在后面慢慢回去。
马车重新驶动,李景焕面上的害怕之色顿时褪尽,他坐了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师大人奉了皇帝的命令出来,回去时自然也畅通无阻,他跪到御书房里,把刚刚发生的事全说了个遍。
皇帝大怒:“公主人呢!”
李景焕这时突然发话:“混乱时,师大人用匕首刺了公主的马!”
“可有此事?”皇帝沉声问。
皇帝的确是让师大人去办事,但绝不会容许他自作主张。
师大人忙道:“皇上明鉴,绝无此事!”
皇帝头疼得很,先道:“景焕,你先去母后宫里休息。”
李景焕面上气着,也不敢多同皇帝分辩,只能愤愤地瞪了师大人一眼,拂袖离去。
李景焕一看太后宫殿外头,来回走着些宫人,但怎么看也都还是练家子,这就不消说,皇帝不仅防备皇后和贵妃,也要将明德和他困到太后这儿才肯罢休的。
*
而另一端,明德寻了个地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下。方才离开的那些刺客有几个找了过来,扶起她,面罩虽未扯下,但看得出十分恭敬。
“走吧。”明德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形容没有半分láng狈。
他们走到一座别院,乔装改扮,然后乘另一辆马车出了城。等到皇帝的命令下来时,明德早已经离开了京城。
京畿外暗藏几个山寨,因着平日他们未曾跑出来杀人放火,又和官府关系尚可,官府也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明德马车行到其中最小的那个山寨,从一条隐蔽小道直接上山。听着山中风的呼号,明德的心似乎像是一盆水,即将沸腾起来。
知道明德过来,山寨中迎出来一个人。
明德见了来人,面上神qíng几不可见地一松,笑了:“谢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生活就是狂看文献,狂写作业,然后选导师。
我只想做一个会码个小字的学渣,蓝瘦,香菇。
☆、变故
谢桢与明德以前印象中的实在太不同。以前明德只觉得谢桢是个世家子弟,眉目俊朗,生得白净。如今再看,谢桢黑瘦了许多,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了坚毅的味道来。
“殿下。”谢桢正yù行礼,就被明德给托了起来。
明德道:“不必多礼,进去说。”
寨子里人行走步伐稳健,丝毫不见有混乱,明德由谢桢带路往主会事厅走,沿途人见了明德,恭敬行礼。明德也一一点头示意。
明德看一切竟然有序,难得道:“不错。”
谢桢听了,只跟明德说了句“应当的”。除此之外,面上再无更多喜悦神qíng。
苦难向来能令人成长迅速,就如同谢桢,在谢家安然无虞之时,他看不到繁华之下的危机,带着世家子的骄傲,视一切为无物。然而,在他狠狠跌了一个跟头后,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谢家从来都不太平。那些世家带给他的锦绣蒙蔽了他。
如果说谢问杉的死讯带给他的是失去兄长的苦痛,那么谢家大厦的将倾就是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机会。
明德摊开了京城大内布防图,手指轻轻点到了御书房,道:“该动手了。”
西南地区忽然大开城门,扬言接纳江南流民,一时间明德和李景焕的名头在江南传扬。也就在这时,陈姓富商在酒席间不经意透露出朝廷赈灾款拨下不来时,是李景焕和明德暗中相助的。
这对江南失去家园和目标的流民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消息,他们开始分批漏夜逃往西南,想要寻求庇护。
皇帝一扫面对江南时的怀柔政策,连夜召大臣到御书房商讨,最终下旨,称明德李景焕试图自立为王,违反天命,大逆不道,现今虽不忍手足相残,但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势必要维护江山稳固,第一收回明德和李景焕的西南封地,第二调兵围剿西南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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