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是为何?不过一个乐师。”竹君有些不解,不明白郎怀这般兴师动众,为了什么。
“哼,长安上官家的人,跑到疏勒做乐师?要知道酒肆青楼消息最为灵通。”郎怀简单解释了下,道:“征西之事必须事克全功,我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此事。”
陶钧应了声,顺手脱了身上的外袍递给竹君,只穿着短打,一溜烟消失在了人群了。
“爷,上官氏会通敌?”竹君跟着郎怀往城主府的方向走,不由问了句
“说不好,只是以防万一。”郎怀摇摇头,却觉得,能奏出那般清越笛声的女子,当不是那等腌H之人。
第9章 胡笛旋舞美人泪(二)
疏勒城的城主府,如今成为征西大将军的帅府。郎怀在东院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平日里除却军务繁忙,他就住在此间。本来郎士新还要给他送几个侍女,却被郎怀拒绝了。
许是饮了好茶水,郎怀今日有些睡不下。索xing提着短剑,在院子里练习。
别了长安,如今也三载。时间愈久,似乎那股想念越内敛。有时候,郎怀都有种错觉――在长安街头游逛,和李遇泛舟曲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短剑舞得缓慢,郎怀似乎在想些别的。他脚下走着的步法,也不是平日里的利落。
当初执意来此,本是为了争一份军功,好让自己在继承沐公爵位的路上,好走一些,让自己的母亲,能堂堂正正继续做着夫人。
可战场厮杀,这点初衷也早已改变。如今的郎怀,想和先辈一样,做一个称职的军人。
但什么才算称职?郎怀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父亲?好像也不算。大唐开国时代的将领们早已陨落,消失在时间里。郎怀却觉得,他们不见得都是对的。
这大半年来,郎怀几乎都在疏勒城中,梳理商务,战场似乎离得很远了。这样,却让他更加迷惘。
竹君捧着煎好的药回来,正好看见郎怀举剑对月,呼吸沉重,汗湿重衣。“爷!怎么了?”她两步并作一步,跑到郎怀身边,放下药碗,扶住郎怀。
郎怀陡然惊醒,一时间也觉得虚弱不已。但这样他还是不愿丢开短剑,被竹君扶着进了屋,坐在软榻上。
“知道您勤勉,但也不能这么不顾身子。陶钧说过,您如今吃得这药,本就是及其损身的,若是您自己再不爱惜,我就gān脆给您打晕了带回长安!”竹君拿回药碗,chuī了chuī,道:“喝了吧。”
对自己这位侍婢,郎怀向来没脾气。他痛快喝了药,呼呼喘口气,道:“就不能做成药丸子么?这样可太费事了。”
“这呀,你得问他。”竹君看了看外面,骂道:“都这个时辰,陶钧还不回来,真是。”
郎怀摆摆手,替陶钧解释:“这几日他都得看着上官旋,只怕不得空。我没事,一时间想事qíng入了神,不打紧。”
竹君给他递上温水,看着喝完了,才叹口气,道:“爷,您如今什么事都不太愿意说。只是,我还是希望您开朗些,别太闷了。”
郎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末了,自嘲道:“到了这里,处处小心,事事留神。我有时候也是bī不得已,倒让你们俩跟着吃了太多苦。”
“不过,这仗再两三年,也就打完了。”郎怀笑了笑,安慰自己名义上的侍婢,实际上的姐姐,“将来回了长安,你也到出阁的年纪了。可有什么心上人?”
“爷!”竹君红了脸,啐道:“爷你傻了么?在外人眼里,我和兰君、梅君,都是你的人。”
“外人的不打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郎怀不在意这些,道:“你们如果谁有了意中人,只管告诉我,事qíng我来办!”
竹君展颜一笑,“爷,其实跟着您,我们都觉得挺好。至少,能得个自由。”
“您不会拘着我们,倒真比嫁了人好。”竹君手里忙着给郎怀绣荷包,一身男装倒看起来有些怪异,只听她细声道:“便是姑娘,那般身份,说句大逆不道的,不也困在未央居。将来嫁给谁,再受宠,又由得了她么?”
“明达……”郎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丫头的模样,身体娇柔,人却骄蛮得不像话。“你们可都是被她整过的人,难道还盼着她将来如意么?”
“可不是?姑娘虽说骄蛮,玩笑开得大。”竹君撇撇嘴,道:“但她可从不会借着身份,故意整治咱们。哪里像长安城别的贵人,说话间要人命呢。”
过了几日,郎怀处理完军务,辞别非拉着他再去乐坊的路老三,回到小院。陶钧从里面迎上来,道:“爷,查清楚了。”
郎怀点点头,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不着急到这一时半会儿。”
进了屋,没多会儿竹君提着食盒回来。郎怀坐了主位,三人也不拘礼,一起用饭。
饭必,陶钧就要说,郎怀拦住了他,笑道:“等竹君回来吧。”
陶钧愣了下,点头道:“爷说得对,不然还得费唇舌解释。”
不一时,竹君回来,进门便嚷:“没说呢吧?”
陶钧道:“没呢,爷说了,等你回来。”
郎怀已经自己去换了长衫,踩着翘头履,束发散下,在脑后扎着个粗辫。“人齐了,说罢。”
“是。”陶钧喝了口水,道:“不出爷所料,当真是长安城西的上官氏子弟。”
“小的跟了几日,倒也摸清了这位上官旋的底细。上官旋如今二十岁,未曾婚配。他们家里人不多,除了母亲,就只一个六七岁的弟弟。来到疏勒,却是在这一半年时间里。但上官旋土蕃语说得还算顺溜,是以小的又探了探,他们是一路从guī兹到此处的。”
“不过爷放心,几日来,上官旋都只是按时去乐坊,再去药铺抓药。她的母亲病重,据邻居说,已经两个月下不来chuáng,一直将养着。”
“至于乐坊那边,倒也有人想出钱,要了这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只是上官旋宁死不从,老鸨又素知她奏笛的水平,是整个疏勒城最好的,所以还算护着她,没出过什么大事。”
等了半天,陶钧没再说什么,竹君睁大眼,“完啦?”
陶钧点点头,应道:“完了啊。”
郎怀笑道:“既如此,你们俩明日陪我,再去那乐坊看看。”
“爷,您这是?”竹君猜到些什么,问。
“陶钧虽说没探到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得再会会这位姑娘。”郎怀从心里,已经不再怀疑,何况临别之际韦氏千叮万嘱,既然没了顾虑,自然要完成对母亲的承诺。
huáng昏将至,郎怀换了衣服,还做之前的打扮,带着陶、竹,再次来到乐坊。
老鸨还认得他,笑盈盈迎上来,道:“爷来了?今日没见三爷?还是和上回一样?”
郎怀装作羞涩,低声道:“不瞒您,在下只是想念上官姑娘的笛声,想请她来奏上一曲,却不知使得不使得?”说着,郎怀递了个眼色,陶钧将一块儿银子露出来,故意给那老鸨看了看。
“使得使得,有何使不得?”老鸨眉开眼笑,又故意为难道:“只是咱们上官姑娘只是乐师,还请您……”
“规矩我懂,您放心。”郎怀见目的达到,懒得多说什么,在那老鸨引导下进了间屋子,倒比上回的地显得朴实些。
“芸姨,只我一人,只怕不妥吧?”上官旋一听是那回的公子,不由得有些惧意,想推辞过去。
“无妨,你芸姨我是什么眼力价?那位公子当真不是yín邪之人。何况出手大方,人又俊俏。”芸姨低声道:“芸姨知道你缺银两,这般生意,可比别的好做。你进去顺着他说就是,我派人在外候着,真有事,你喊声就好!”
上官旋一想起母亲幼弟,自己在此的酬劳也撑不了多久。只好咬着牙答应,便赌那位公子当真只是喜欢她的笛声罢!
走到门口,上官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淡然道:“门未上锁,请进吧。”倒是坦坦dàngdàng,只把此处当自家。
进去之后,只见那少年公子一身素袍,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他的两个仆从,也坐在下首,吃着东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姑娘,上次一别,对您的笛声惦念良久,今次打扰,还请不要嫌弃叨扰。”郎怀笑着,虽说是客气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上官旋坐在厅里的墩上,问道:“不知公子想听何曲?”
郎怀执着酒杯,想了想道:“离家日久,思乡qíng切,姑娘看着办吧。”
笛声渐起,却不是几日前的清越激昂。游子离家,别了父母,旅途艰辛,始料未及。上官旋本来悬着的心,渐渐融进曲中。
乐者难以自拔,何况知音听者?
郎怀眯着眼,于这曲中捕获到了上官旋的心境,心下暗叹当真是个坚韧女子,却不得不试探于她了。
若何年,再回故乡?高堂明镜可安在?邻院不是旧时人。
郎怀击掌赞道:“姑娘好曲,当真堪比长安乐师。不知姑娘可会《折柳曲》?”
灞桥折柳,依依惜别。这曲子在长安城中各家乐坊没有不会的,郎怀见她点头,抿唇笑道:“在下说的,是已故丞相上官翼博当年谱的曲子。”
上官旋陡然一惊,笛子从手边掉下,她慌忙弯腰捡起来,平定呼吸,掩饰道:“奴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折柳曲》乃长安名曲,奴是会的。”
“昔年我离乡出游,母亲曾说过,上官丞相的这曲子,只在几家相jiāo好的府里流传。我见姑娘复姓上官,口音也和我相似,故觉得姑娘或许会此曲。”
上官旋沉默半晌,摇头道:“公子误会了,我这辈子都没去过长安城,更不曾听说过什么上官翼博。”
“是么?”郎怀又满饮一杯,道:“十年前上官丞相病故,族长一位却给次子继承。自此之后,长子上官宏就消失于长安城。”
郎怀见上官旋愈发惊恐的表qíng,心下不忍,但还是道:“长安府尹调查后,张贴官榜,言道上官宏láng子野心,下毒毒害了自己的父亲,畏罪而逃。”
“胡说!”上官旋下意识骂了句,郎怀也不理会,道:“十年前我不会几岁,倒也好奇,他本就是嫡长子,又为何这般蠢笨?”
“今日见到他的女儿,倒让我大开眼界。”郎怀不知何时走进上官旋,盯着她的眼睛,冷冰冰道:“你如今身在疏勒城,有何目的?你和土蕃人可有勾结?还不从实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君在此解释一下。
本来《唐恍》的开篇不是这样,码字君已经写了约莫10万字。
但是越写,越觉得郎怀若是那样子出场,人物xing格会很难经得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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