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拿笔来吧!不要嗦了……”那个叫陈三的傻男人已经开始抖了。
“哎好!”见苏红缠这般利索,赵大官人心中更是欢喜。真是捡到宝了!
“赵文!快快笔墨伺候!”
“红缠妹子!”趁着赵文磨墨的间隙,陈三朝着苏红缠近了几步。双目通红。
见陈三已是自发背上了自己嫁人的罪过,苏红缠不禁想起了当年chūn风馆内被自己的父兄舅叔卖进的姑娘们。若是她们能遇到陈三哥这么个男子,怕也是不会那般孤苦了吧!
“三哥不必多言!今日置哥哥于险境,妹子本就过意不去……”念着陈三已是满目苦涩,苏红缠幽幽地冲着陈三道,“红缠本就是娼门出身,嫌贫爱富本就是红缠的天xing……若不是赵大官人今日垂怜,红缠便不知自己还要在这茫茫尘世耗费多少日子呢……哪能像今日这般,顺顺当当地就带着个孩子嫁入大户人家……”
“可……”听着眼前的女子道了自己嫌贫爱富,陈三的脸一时又白了几分,“赵老爷府上的妻妾已是有数十位之多了……”
数十位?那真是太好了!
敛着自己的笑意,苏红缠冲着陈三道:“这便不劳三哥费心了。”
☆、第四十八章
赵文的动作不慢,故而未等多久,苏红缠便完成了文书。完成了文书,赵大官人的软轿随即出现在了苏红缠的足边。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瞧出了苏红缠眸中的担忧,赵大官人抬眉看了看站在一侧的陈三半晌未动。
“有……”
思索了片刻,苏红缠还是转身朝着陈三走了几步。她要好好与陈三告个别。
此去赵家庄,以后便断断再无与陈三见面的机会。纵然有,定也是相见不相识。
“官人自是该知陈三是红缠认的哥哥……”无视掉赵大官人晦暗不明的眼睛,苏红缠自言自语,“如今哥哥失了妹子,官人不该过来与哥哥做个别?”
“嗯?”听着苏红缠温良的声音,赵大官人晃觉之前那个一招制胜的女子是个幻象。
“娘子此言何意?”
“就是想让官人与红缠一同向哥哥叩个头罢了……难不成官人连这点都不依么?”低低的呜咽声让周围一gān人目瞪口呆,也勾得赵大官人的心直痒痒。
怎会有这般的女子呀?初见之时,还是一副淡泊之象,隐隐有修竹之暮。如今,便已化作了一汪chūn水,成了人心尖尖的ròu。
“娘子快快止住啼哭。赵某人依着娘子的想法去做便是了。”
“啊……如是……便是多谢官人了……”盈盈冲着赵大官人一躬身,苏红缠便低头把心儿放到地上,“去,给你陈三舅叩个头。然后冲他说,若是他日后无人送终,心儿便是他的骨血。”
“嗯。”
跟在心儿的身后,苏红缠未再管赵大官人,谢人心要诚,她不过是想借着赵大官人的势,替陈三哥寻个夫人罢了。
寻常人家女子,还是躲不开趋炎附势。
至于赵大官人跪不跪,不过是看女人在他心里有几分重了。
活着说,自己?
低眉浅笑了片刻,苏红缠忽地有了浮生若梦之感,若是无今日,她在chūn风馆里的那些伪装估计是再也无什么用武之地了吧?师尊不喜柔弱之人,更不喜人搽脂抹粉,更遑论惑人心神……
待断好了这件事,她定是要里面去寻师尊,不再耽搁了。
……
赵大官人终究是为未跪,但他那几十张银票却是够陈三哥讨到娘子了。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跪了一个外人,苏红缠不禁勾了勾唇。
“娘亲在笑什么?”
耳边软糯的话语声让苏红缠的笑意深了几分:“娘亲笑,心儿方才磕头嗑得好。”
“是吗?”长心仰头让苏红缠看着自己额上的红印子,“可是心儿疼。”
“那可不,心儿嗑得可是青石板……”苏红缠一面爱怜地将长心敛入怀中,一面伸手揉了揉长心的额头,心疼不已。她也未想过心儿竟是冲着石板‘砰砰砰’磕了半天。
“娘亲,陈三叔,不,三舅方才哭了呢?”
“哭了?”陈三哥虽说不上顶天立地,却也不是唯唯诺诺之辈。如何会因心儿一跪便哭了?
惊诧地与长心对视,苏红缠眼中隐隐有不安:“心儿是如何知道的?”
“就是娘亲朝着三舅叩首的时候……”长心冲着苏红缠做了个鬼脸。
“嘘……这事别告诉旁人。”
“嗯……”长心小心的应了声,便躲进了苏红缠的怀中。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要找的娘亲,但她却知道,这女子待她好是掺不得假的。这人看她的眼神和赵爹爹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没有质问她为何会不记得赵爹爹,为何会不记得她,为何初见时不说话……或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忘事吧?
想着莫名其妙从口里吐出来的‘心儿’,长心在苏红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感觉应该是不会错的,不会错。纵然她睁眼只记得自己要去找娘亲,她却也能发觉赵爹爹不是好人!不然,他gān嘛要让自己偷着往他堂弟的碗里加糖霜呢?
扯了扯苏红缠的袖口,长心在苏红缠的怀中蹭蹭,她要睡了,等她醒了,就应该回赵庄了。而那姓赵的小子,应该正在堂口玩泥巴等她呢!
发觉长心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稳,苏红缠随即把长心往自己怀中揽了揽。不揽还好,一揽,苏红缠忽地发觉长心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许是脸张开了?
端详了片刻长心有些变尖的下颚,苏红缠脑中闪过了赵大官人所言的,心儿已经九岁了。
难不成这不是自己的心儿?苏红缠可是准准地记得,她的心儿还是一个五六岁,至多七岁的毛头小丫头。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长心的肩头,苏红缠的心有些乱了。这世上从没有一个月长大两三岁的道理,除非……
除非心儿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普通的小孩子?
一想到普通,苏红缠的唇间不禁勾起了几分苦笑。若是心儿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子,她怕也不至于这般辛苦。要为她思索那般多。可若心儿是不寻常人家的孩子,她又是谁呢?
想着绿翡手中的地图,自己莫名其妙的逃生……苏红缠心中浮起了一个胆大的念头――师尊会不会就是心儿呢?
如果心儿是师尊,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紫檀的信,绿翡的地图,后山的逃走,以及被赵大官人关照……这些对师尊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不过,心儿可能是师尊么?想着昔日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师尊,苏红缠轻轻地叹了口气。怕是自己多想了,心儿许只是一个比寻常孩子诡异上几分的灵童。
可……为什么这个想法一出,她便无端的有些难过了呢?抱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qíng愫,苏红缠缓缓俯下头,轻轻地冲着心儿耳边唤了一声:“师尊?”
“嗯?”长心口中的低喃,让苏红缠心跳加速。可待长心撑开眼皮,澄澈的眸子中映出她的身影,苏红缠便知道是自己奢求了。
“娘亲方才是说什么么?”
一如既往的天真……
她还能说什么呢?
苏红缠忍下心头的苦涩,哽咽道:“娘亲只是忧心路上颠簸,碍着了心儿睡觉。”
“是吗?”长心坐在苏红缠的腿上,看着苏红缠的眼睛,“娘亲不觉得心儿沉么?若不是心儿哭着喊着要赵爹爹抱,他是断断不会抱着心儿的。”
“嗯……心儿怎么会沉呢?”苏红缠把长心揽入怀中,捂在自己的身前,“为娘要是不把心儿抱在怀中,为娘就怕把心儿再弄丢了。”
一次丢是长了三岁,若是再丢一次,许再回来的时候就成了新嫁娘了……
“娘亲为什么开始自称‘为娘’了?”长心隐隐觉得这个字眼与以往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她似乎又说不上来。
“许是这一个月让娘亲知道,娘亲该把心儿放在心尖上了。”常年一个人的人是无法轻易许别人靠近的。而心儿似乎已经越过了她的心防,成了她思绪的一部分。在心儿消失的日子里,她吃饭在想她,穿衣在想她,甚至连睡梦里,都是她的哭喊声。回想着睡梦中那张满是泪珠的小脸,苏红缠的呼吸急促上了几分。
她忘不了睡梦里心儿对她的指责,指责她心里只有师尊,指责她不去寻她,害的她掉进了火坑……
平心而论,她不是个好娘亲。甚至但就娘亲这件事而言,她做得未必比得上绿翡。她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她从qíng谷走时非要带着长心走。明明把长心留在qíng谷是最好的选择。翡儿虽是与自己翻了脸,她却还是会一心一意地善待这个孩子,而自己的王爷爹好不容易抓住个筹码,自然不会轻易弃掉,心儿跟着他们,锦衣玉食,学学琴棋书画自是不成问题,甚至日后寻个好夫郎也是顺理成章……
而自己……呵呵呵……许是真心卑鄙了些。自己不是心儿那般大的孩童,自然不会相信王爷爹会把长心卖去做丫鬟这种说辞。纵然王爷爹最好的选择是自己女扮男装,待事成后,给自己招婿,但如今把儿子的位子换成外孙女,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谁让王爷爹十几年前除尽了天下姓苏之人,向当今的圣上邀宠呢?若不是师尊当年设法暗地拒绝了其带自己出谷的请求,她许是已不在世上了……
师尊,心儿……心儿,师尊……
虽不知自己是何时习惯了心儿的存在,但这不妨碍她知晓心儿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缓缓吸了口气,苏红缠伸手摸了摸了长心的头顶。若是心儿知晓师尊也叫长心,她怕是会哭闹吧?
万幸。
纵然初见时心儿与师尊有七分相似,如今却是彻底南辕北辙了。师尊怎么会做出赌气跑出家门的事qíng呢?
感慨着此次的失而复得,苏红缠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会按照她原想的方法去做。她要带着长心去找师尊,告诉是师尊这是她的女儿,绝了师尊让她嫁人的心思。而后,许是会想法子去寻长清麻烦,正qíng谷谷规吧。师尊几十岁的人,最在意的,便是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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