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晚的头微微低下一些,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桌上的茶盏上摩挲:“虽说封了朝,但陛下毕竟是天子……”
宁苏看出江晴晚有逐客的意思,恰好,她也不想在多待下去。自己与荣妃、宜嫔之间脆弱的联盟仅仅建立在对皇后的针对上,而周燕回才是三人里左右逢源的那个,扪心自问,她与江晴晚可没什么jiāoqíng。
于是,宁苏开口请辞。江晴晚没什么所谓的应了,末了客套地说了句:“那,我送苏婕妤出去。”
……这当然是不行的。
宁苏看看江晴晚身上的chūn衫,连忙婉拒。江晴晚笑了笑:“就到宫门口,正好闷了一天了,就当透透气――来人,把我这两天常穿的那件披风拿来。”
等宫人捧着托盘过来,瞧见盘子上厚重的雪蛤毛皮时,宁苏识趣地不再开口。
两人走走聊聊,披风已经被江晴晚披在肩上。上好红木制成的宫室大门被推开,原本一切到这里就该圆满结束。
偏偏,宁苏意外地看到,院子里的假山前方,有一个年长些的宫女正在掌掴身前那年轻宫女的面颊。
或许她应该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但那样未免太假。江晴晚就站在她身边,
“荣妃……”宁苏有些尴尬。
江晴晚的动作顿了顿。冰凉的风chuī来,身边的宁苏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家小姐,虽说是庶出,但……嫡庶的差距,就有那么大吗?她与宁苏待在一起那样久,心里还是没有一丝波澜。
荣妃朝身边的宁苏笑了笑,扬声道:“把她们叫来问清楚,别让苏婕妤觉得,咱们芳华宫总苛待下人。”
宁苏却是完全不想掺合进江晴晚身边的事非中。
只是荣妃的话已出口,她也只能在一边听。
原来被掌掴的年轻宫女是去年刚进宫的,不懂规矩――这是年长宫女的评价。
“娘娘先前已经约束过下面的人,不准再提临华宫的事。可这蹄子偏生总爱嚼舌根,奴婢也是别无他法,才想出掌掴这么个法子。”
话说完了,江晴晚“嗯”了声,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年长宫女忐忑地站在那里,半天过去,才听主子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
她连忙行礼道谢,然后匆匆退走。
江晴晚与宁苏依旧站在宫门前。这个位置,既能被风chuī到,也能享受一点宫内的热气儿。
宁苏想了又想,自己是不是需要再告辞一次。
□□妃不知是怎么就来了兴致,突然问她:“苏婕妤与元贵妃是一家姐妹,感qíng约莫很好吧?”
“……是。”宁苏心不在焉地说。
江晴晚仿佛怅然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可惜我没有姐姐,怕是不能与苏婕妤感同身受。”
宁苏的眉微微一拧。
心中混合着许多qíng绪,起先是不明所以,然后是莫名的恼火……姐姐不在了,她从未想过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悲痛。可江晴晚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
宁苏qiáng压着怒气,抬起眼。
……江晴晚的神色,直直撞进她眼里。
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天子宠妃此刻的表qíng呢?
荣妃的眼睛生的很美,波光潋滟,哪怕只是寻常看来的一眼,就让人觉得,里面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故事。
别说此刻,江晴晚站在那里,面上的每一寸都在诉说着她心中数不清的惆惋。
这女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宁苏怔在原地,说不清是被江晴晚的神qíng感染,还是别的。姐姐宁淮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耳畔眼前,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很轻:“荣妃是……”想起什么人了吗?
话说到一半,宁苏蓦地闭上嘴。身边一堆宫人,她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这话说出口。
江晴晚却道:“无妨的。苏婕妤大约知道,我是从江南来。说的再确切一点,我的故乡是个小镇子。”
“虽说没有亲姐姐,但在六年……哦不,是七年前,我曾遇见一个待我很好的人。她大约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我从未见过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眼睛很好看。”
“……很像皇后。”
最后那四个字,江晴晚说的很轻。她好像是下意识就讲出口,但到底顾及着身边的宫人。
唯有宁苏听到。
她表上还端着与方才相似的悲愁,心底却已泛起惊涛骇làng。
七年前,皇后!
七年前,肃仁帝南巡,宁苏也在随驾的官员家室之中。
姐姐宁淮当时已经是太子侧妃,而那是个极好的各家夫人小姐jiāo际的机会。于是嫡母带上了她,而宁苏一路都与京城诸位闺秀呆在一起。
除了盛瑶。
盛瑶,曾经下船过月余。盛夫人说女儿病了,于是留在沿岸的一个小镇休养。
宁苏全身冰凉,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底叫嚣。
还没给姐姐报仇,一定不能让江晴晚知道,那个“待她很好的人”可能是皇后!
她几乎没怎么想,就开口笑道:“是吗?说来也巧,我表兄家的嫂嫂,就是从云梦郡来的。不如,我托她帮你问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千千大王 @左一 两位丢的地雷,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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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妃凉凉:咦!有小姐姐的消息啦?
皇后凉凉:……嗯?
☆、得知
宁苏的话,实际上是给自己留了许多余地。
“表嫂”这称谓不可谓不含糊,而长乐城中诸世家多沾亲带故,宁家往上数三代,可以说和所有数得上的大户有过姻亲关系。
再者,云梦郡为江南三郡之首,历次选秀,都有无数来自此地的美娇娘留在长乐城中。
找出一个符合当年之人年纪与出生地的人,实在很简单。
难的是,如何说服对方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
她看着江晴晚,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在周燕回找她谈话之后,宁苏一个人想了许久。
如果姐姐真是蒙冤而死,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买通太医院需要的花费不小,而如果只有钱,那群太医也不一定会被打动。
对方还需要手握重权。
这样一来,答案呼之yù出。或许皇帝的确想要扶江晴晚上位,但姐姐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天子与其宠妃面前的拦路石。皇后之位是仅有一个,可贵妃有两个位置啊。
别说她几个月看下来荣妃过得好好儿的,不见半点晋升苗头。
……如此,就只剩下一个人。
皇后。
可皇后同样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往后退一步,或许周燕回的所有话都是骗她。
宁苏的思绪绞成一团乱麻,恰逢她生辰,宁家继夫人被特准进宫看她。
两人本不是亲母女,在宫外时关系也淡淡的。但姐姐不在之后,宁家这一代再没未嫁的女儿,于是父亲把所有宝都压在了她身上。
宁苏看了看继母身边丫头端来的锦盒,里面是一座jīng美至极的观音玉雕。玉质温润如水,更难得的是上手竟不觉得冰,而有淡淡暖意。
这是真的下了血本,宁苏很快想到。
之后继母与她叙话,言辞之间多有安抚之意。说天下女人皆命苦,自己纵是坐上夫人的位置,也常常被院子里不安分的姨娘变着法子欺负……宁夫人说得很隐晦,不过宁苏自小在后院长大,哪有不懂。
她甚至因此豁然开朗。
自己比姐姐晚进宫许多年,早年发生的事早就难以探寻。说不准是皇后自进宫起便与姐姐多有摩擦,于是心生怨恨,一发不可收拾。
宁苏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再转回周燕回是否骗她。这一次,宁苏很坚定地否认了这个猜测。
哪有害人却不点明要害谁的?何况,只要盛家在,哪怕皇后倒台,二皇子都能好好的。至于被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太医院向来都能把一分病说到十分,十分病说到半身入土,谁能确保江晴晚以后真的不能生。
平白诬陷皇后,对周燕回,真的没什么好处。
一切想通,宁苏再望向凤栖宫时,每每都是满心怨毒。
之后,就是大皇子出事、皇后被禁足。
宁苏第一次对周燕回的手段叹为观止。而在此刻,她已经全然相信姐姐是被皇后耗死,对周燕回流露出的、对盛瑶的恶意,也开始感同身受。
那样一个yīn毒的女人,合该受苦!
周燕回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看她那样勾搭着江晴晚,或许,是想递上一块投名状吧。
在冬日的寒风中站了许久,宁苏原本已经开始觉得冷。但在此刻,她又变得越来越热。
心火熊熊燃烧,连带着她看向江晴晚的眼神,也夹杂了期盼、焦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江晴晚原本沉浸在自己对过往的回忆中,听到宁俗的话,第一反应便是心中一喜。
可宁苏的眸光实在太奇怪。
那么亮那么亮,几乎比得上明徽帝第一次见到自己那天。
江晴晚不自觉地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幅度很小,宁苏大约没察觉到……然后,江晴晚的心脏开始狂跳。
明徽帝把她当薛婉,于是江晴晚一直小心谨慎,生怕让天子回想起,自己怀抱中的女人在数年之前还是青楼名伎。
她纵是再想着手去查当年的事,也苦于有心无力。
现在,宁俗的话却是将宁家的人脉送上门来。或许,自己很快就能得知小姐姐的消息?
纵是不能……总好过先前那样,什么都不做啊。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倒也每人计较场面的沉默。
终于,荣妃率先开口。她从浓密的雪蛤皮毛下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拉住宁苏指尖:“既然如此,我便先说一句谢。”
宁苏闻言,唇瓣弯起一个十分柔和的弧度:“好。”
从芳华宫离去之后,宁苏依照自己先前想的那样,去了临华宫。
门口的守卫被她身边带着的宫女借口支开,她怀抱着纸钱与火石走了进去。
在临华宫住过数年,哪怕离开许久,宁苏都对里面的一糙一木记得极清晰。宫室落着锁,她便只在院子中转了转,绕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火石打出火
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却与她方才在芳华宫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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