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小姐姐并不是真的冷漠无qíng。她会在外面下雨的日子里给自己读桌上的游记,会在她眼前画出一幅山水美景。还会摸一摸她衣服薄厚,语气里带些担忧的问:“这儿的天气怎么这样怪,昨日还热,今天就一下子凉起来……会冷吗?”
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想亲近对方。
直到小姐姐坐船离去。
那场会面之后的第二天,宁苏又来见她。言辞之间多有试探,话里话外都绕不开邱家那姨娘。
江晴晚能怎么说?自己对小姐姐的思念已经在心底最深处压抑许久,而这一切,都没必要说出口。
于是她只泛泛谈了几句过往,再说:“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就将话题揭过。
宁苏也松了口气,江晴晚不怀疑对方身份便好。
再往后,就是chūn雨落下,chūn耕顺利开始。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宫里开始为明徽七年的chūn猎做准备。
在问过明徽帝、果不其然地得到一句“只带荣妃去”后,盛瑶想了想,还是把江晴晚叫到凤栖宫,嘱托一些要注意的事宜。
chūn猎不比寻常出游,届时满朝文武都要在猎场上一决雌雄。这也就罢了,盛瑶不担心皇帝因纵yù伤身丢面子,只不想牵连到自家弟弟。
天子再厌烦她,仍旧不得不在朝堂上依赖盛家。这点大约又会加重皇帝的恨意……可无论怎么说,没了她的父亲与兄弟,明徽帝能否撑起朝堂,还很难说。
弟弟年纪到了,被安排过几样差事,都完成的很好。于是今年chūn猎的一应守备工作,也被jiāo到他身上。
她要和江晴晚说的事也很简单:去了猎场就好好呆着,别和皇帝胡闹,小心伤到自己。
……伤到自己也还算了,别让盛家人担责任就好。
自然,剩下一句不会被她说出。
江晴晚其实十分不愿与皇后面对面谈话。平常早晨,满宫妃嫔都在时也还罢了。现在只有她与皇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近,但皇后的手偶尔碰上来,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耐。
不再着冬装后,皇后举手投足间,窈窕的身材被chūn衫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女人。
往日与宜嫔关起门来商讨如何对付她时,江晴晚满心满眼都是对无上荣华的渴求。但每每真正看到皇后,她又会觉得,只要皇后能好好待自己,就算一直待在妃位上,也……不是不能忍受。
这样的奇异躁动,随着皇后的一字一句,时而高涨,时而沉淀。
直到江晴晚彻彻底底,听明白皇后的意思。
皇后说,猎场弓箭无眼,在外走动需小心。
皇后说,天子或许会让她女扮男装,随驾出行。若是真的这样,万万不要陪皇帝乱来。
皇后说,一切以天子安危为重。荣妃既是皇上宠妃,自然也要报之以李,莫让天子分心。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好好窝在帐中,最好一步都别迈出去。
“妾听闻去年此时伴驾的是淑妃与昭嫔,当时娘娘也这样叮嘱过她们吗?”江晴晚问。
盛瑶的唇轻轻挑起,道:“淑妃向来安静乖觉,昭嫔虽然咋咋呼呼的,但有淑妃在,却总能安静下来……”
江晴晚抿一抿唇。她与那两人并不熟悉,进宫到现在,话都没说上几句,但偶尔也会想,她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盛瑶又道:“基本就是这些,荣妃可听明白了?”
江晴晚道:“是,妾懂的。”
皇后面上关关切切,但语气中的一丝凉薄还是被江晴晚听得清清楚楚。
对方对她,已经连装,都不屑一顾。
自己却沉浸在莫名的感qíng中,无法自拔。
这一切实在太可笑。
二月底,荣妃与天子一同出城,去往上林猎场。
宫中发生的事偶尔传来,但总体而言,一切都平平静静。
好像有什么在酝酿。
随着江晴晚离宫,周燕回与宁苏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整整一个三月,两人都很少会面。
她们三人之间脆弱又紧密地关系,一旦没有江晴晚在,便不值一提。
周燕回潜心照顾大皇子,宁苏则放纵自己思念宁淮。除了她们之外,昭嫔淑妃照例每日在院中吃茶看书,过得不能再悠哉。
连许久未曾出头的贤妃叶蓁也自自己的宫所中走出,牵着大公主聂滢,去看御花园中初绽的chūn花。
荣妃进宫之前,宫里的三个孩子,说来都颇为得宠。
无论是作为天子唯一女儿的聂滢,皇后嫡子的聂泓,还是出自肖似薛婉的宜嫔的大皇子。三个孩子各有千秋。
但荣妃进宫之后,唯有聂滢,还能得到皇帝微末眷顾。
小姑娘活泼可爱,在花丛中转圈。贤妃在一边的亭子里喝茶用点心,看着女儿玩闹的身影,满心温柔。
过了短时间,忽然有宫女来报。说自上林猎场送回宫的猎物已经被处理好,分发各宫。
聂滢已闻声赶来,听着送来东西的单子,眼睛亮晶晶地转向贤妃:“母妃,滢儿想吃烤鹿ròu!”
贤妃一顿,手指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呀,还是个女孩儿吗。”
聂滢抱着贤妃胳膊撒娇:“母妃……滢儿在跟女先生念书时听过一段话,便是讲鹿ròu烤时滋味。自那以后,滢儿一直心心念念……”
贤妃微微一笑:“也好。”
聂滢又道:“书里说的是雪天腊梅下生火,现下却已到chūn日。到底可惜。”
贤妃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却非得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母女二人和和美美的离去,此外另有旁人,与她们背道而行。
在皇后整顿宫内流言之后,再没在临华宫内响起的哭声,倏忽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两二三事 和@千千大王 的地雷~
荣妃:啊,好纠结。
皇后:嗯?又来事儿了。
☆、出局
天色不知何时yīn了下去。
从稀疏的星光到摇曳的糙丛,无一不在诉说四个字。
风雨yù来。
临华宫院子里的荒糙已许久无人去除,正在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点烟飘在空中,很快被chuī走。紧接着的是被烧作灰烬的纸、和不甚分明,仿佛被拼命压抑着的哀泣。
守在临华宫前的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颇有疑虑,缓声道:“你听到了吗?”
另一人则面色苍白,受惊一般低声说:“听到了……这架势,是人是鬼?”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年初那一场事端。当时两人都没有当值,一切都是事后听说,而听说的内容也大多环绕皇后的雷霆手段。
至于其他……又不是活腻歪了,去探听那些皇室yīn私。
自院子方向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了想忽视都不行的地步。
两个原本还想息事宁人的侍卫在此刻都沉下脸,胆子较小那个被同伴派走去找其余在附近值班之人,胆大的则拔出腰间长到,执在手中,向临华宫内院踱步而去。
渐渐地,那声音愈发清晰。除了哭声,像是还带着什么喃喃细语。
“元贵妃,奴婢也是不得已啊!”
“是……都是她!这可不能怪奴婢!”
“贵妃娘娘,奴婢求你,地下有知,万万不要再来找奴婢……”
能入宫当值的人,除了家世不能太差外,最重要的,就是一身好武艺。
侍卫的步子已经停下。他耳力极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很容易便拼凑出一段往事。若说前面听得几句话还算不得已,再往下走,就是自寻死路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临华宫当值众人都被找来。见到前面同伴的背影,众人也都跟着放缓步子,直到走到对方身边。
“怎么了?”有人低声问。
侍卫垂下眼,思索片刻后抬起头:“咱们不能过去,不然……盛泽,你是皇后娘娘的堂弟。王昊,纪将军一直很赏识你……”
被他念到名字的两个人从人群中走出,前者皱皱眉毛,后者的面色同样不大好。但两人心里也明白,这种事若让旁人去,恐怕会xing命不保。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拐过一个转角后,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夜中清晰显现。
白影前方还有一抹火光。
盛泽松了口气,道:“待会儿上去拿人,先把嘴堵上。”
王昊点头。
两刻钟后,一个身着白衣的宫女,被押到凤栖宫。
原本白净的衣服早在一路拖拽中被弄的染上点点泥斑。虽被堵了嘴,但她一路都在支吾挣扎。再加上御前侍卫平白拖着宫女在宫中行走这事儿若被人看到,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于是众侍卫穿了很多小道,最后几个人看着那宫女,由盛泽去皇后宫里通报。
见到侄子之前,盛瑶原本正在卧房内看一盘棋。棋盘是蓝田暖玉细细打磨而成,上面的每一刻棋子都细腻剔透。
她不算长于此道,若与景如画对弈,多半不出十数步就要落败。但这棋盘是从家中带来的,用作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早就过了平日歇息的时间,但静言、静思二人罕见地没有提醒主子上chuáng歇息。这会儿,盛瑶连头饰都未摘下。
屋内的烛火跳动不止。
盛瑶的眼睛微微眯起一些,仿佛觉得困倦。白皙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正要捻起一颗白子时,忽听到一阵敲门声。
是小太监敲门进来,在离盛瑶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俯下身去:“娘娘,盛侍卫在外求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盛瑶便如同初醒一般站起身,理一理袖上的折痕,侧过头颦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这样不懂事。”
但毕竟是自家弟弟――盛瑶脸上写着很明显的这八个字,下巴轻轻抬起些:“把偏殿收拾出来,在那里见吧。”
深宫妇人,哪怕与自幼一起长大的堂亲讲话,都要隔着厚重的珠帘。
光是准备那些帘子,就用了又两刻钟。
盛泽在偏殿半跪,心底一遍遍过着今日之事,盘算待会儿要如何开口。
他想得太过入神,直到堂姐已经坐到帘后,轻咳一声,才回过神:“娘娘……”
盛瑶道:“说吧。”
盛泽一顿,便略去诸如“晚间前来打搅实在不好但事出有因众侍卫也是为难”的一应场面词,将晚间遇到的事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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