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棠[GL]_楚流景【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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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废话,快与我找那支花签。”

  花询咬着唇,为难道:“可是我的灯灭掉了。我瞧不见。”

  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沉思了。

  “凡夫俗子。”

  “你为什么找花签?”花询奇怪道,“这花签即使是丢了,再刻一支就是了。况且那些仆人捡花签时不都捡起来了,怎么会有遗漏呢?”

  少女道:“你管我!我就偏偏要找。你帮不帮我找?不找就闭嘴!”

  这声有些大了,远处传来一声询问:“是谁在那!”

  “哎呀!”少女烦躁地道,“算了算了,不找了!”说完化作一道白光,闪过夜空,忽而不见。

  花询爬了起来,往白光消失的方向看去。

  仆人过来了,看见花询行了个礼。

  花询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手里抓着的东西。

  摊开一看,是一根竹子的签。

  “无事,我回去了。”把花签收到袖笼里,花询接过仆人拾起的灯笼。

  快步走回房间里,佩兰早已清醒,正在门口跪得笔直。

  花询解开狐裘,略过佩兰,往里间走:“不必担心,我只是起身去了院里走了一会儿。我就寝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就是了。”

  佩兰低着头,似乎是冷,又像是怕,哽声道是。

  躺在chuáng上,花询把玩着那支花签。

  花签用隶书写着两行小字,上面刻着梨花,底下刻有海棠的模样。

  “梨香酿醉三千梦,棠花浅沾十七开。”

  烛火幽微,花询握着花签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的女人似乎每一次和她相见都是别出心裁。花询站在花渡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花渡在巍巍高塔上,捏着叶子在chuī一种不知名的曲子。

  一曲终了,花渡低头向她看来。

  一眨眼,她就飞上高塔,落在花渡身边。

  “花渡,你怎么每次和我见面的地方都不一样啊?”花询扶着栏杆,往下面看去。

  “你不喜么?”花渡伸出手,叶子从她手中打着旋儿落了下去,她回头看着花询。

  “不是的。”花询收回目光,仰着头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花询道:“我自小在花府,出门不便。我也向往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沙,东都的繁华,西川的安详。只是我去不了……但我在梦里都能去一回,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花渡挑眉,笑而不语。

  “花渡,这里是哪里呢?”

  “幻境,亦是你的梦。”

  “花渡,你最近越来越少言了。”

  拉着花询的手慢慢走过木道,花渡沉默不语。

  “你不开心么?”

  “为何有此问?”

  花询摇摇头,神色也黯然了。

  “啊,对了!”花询想起签文的事qíng来,“你知道花签么?花神节的花签。”

  花渡一顿。

  花询明显感觉到花渡身体一瞬间的僵住。

  “怎么了?”

  “我只是你的梦,如何会知道花签的事呢。”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又沉默了。

  花询满腹疑问,但却不好相问。

  进了塔中,里边是八方中空八方墙,以墙为靠设书架。架子上一堆竹简排去,宏大而威严。沉寂无声如宝殿庄严,并无文人僧道,站在廊道,直觉塔心空dàng,她与花渡二人都小如米粒。

  花询跑到书架前,好奇又谨慎地扫视着竹简上的标记,一整排扫过去很多字她都认不得。她昂头超高的顶上看去,却被架子的木板格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她回头对花渡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书呢?”

  花渡走过一排书简,正凝神寻找着什么呢。听见花询的问话,她向花询身后走来。

  清香扑鼻,淡淡萦绕。白衣轻动,裙摆散波,把花询挡在了架子与她之间。她伸手在花询头顶处取了一卷竹简,抽开绳子。

  “你看不明白的书。这里是天下花经、花谱放置处,甚至这里记载了千千万万种花类生死病亡之事。凡花道有名者,必在此塔。”花渡抖开书卷,注目浏览起来。

  “那,花渡你是这里的主人么?”花询抬头去打量塔阁。

  “这玲珑塔的主人另有其人。”

  花渡把手里的竹简扫完,重新安放好,走到另外一边去,又取了一本。

  “那那个人呢?”

  “死了。”

  花询看着花渡的侧脸,在塔内照明的灯火下,有些薄凉的冷意。这两字吞吐得轻缓,听不出半点喜怒。但小孩子的敏感直觉,却让花询感觉这玲珑塔塔主与花渡必然有什么关系,即使不是什么至jiāo好友,也该是相熟的熟人。

  花询心中胆怯,她怕惹花渡不悦的。

  “嗯?”花渡像看见了什么,哗啦啦地翻着竹简。又看了一会儿,她才满脸沉重地把竹简合上。

  “怎么了?”花询犹豫了一下,见花渡往塔下走,赶紧跟上去问。

  “你过些时日是否要下花田去?”

  花询点点头,又见花渡没有回头,是看不见她点头的,补上一句:“正是。”

  下了一层塔,花渡轻车熟路地走到楼梯旁数过去第三间房,推门走了进去:“花府的规矩又不为嫡女设,你何必去受这份苦?”

  “那也当去。”花询提起裙子跨过门槛,“阿稚是花府公子,虽不是嫡出,但外边早有流言父亲会把阿稚的娘提为夫人。父亲虽与母亲举案齐眉,我毕竟不是公子……我不愿甘于平庸的。”

  花渡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从笔架上执笔舔墨,低头在白纸上写字。

  第8章 九年之后

  花询翘首张望,只看到花渡笔走龙蛇的淡然自若,墨笔在白纸上拖出一道道长线来。长线横折竖钩,行云流水化为一个个字来。

  “我赠你四个字。”最后一笔收笔,láng毫玉笔搁置在笔架上,花渡扯住袖口,青葱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白纸上那几个字。黑色泛起金光,不刺眼,柔柔软软,温柔极了。

  花询惊住。

  白纸被捏在花渡手里,她递到花询面前,微微一笑道:“‘镜花水月’虽美,何不是凡尘业障?我知你聪慧,定知晓这个道理。可知是知道,能不能记住这又有一说。花询,莫要贪恋这梦,你终要醒的。”

  “我……”她呆呆伸手接来白纸,看着“镜花水月”四个字扑面而来的灵气bī人,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纸若轻,四字若重,她竟有些恍惚。

  “回吧。”

  花府将下花田之日定为花朝节翌日。但凡这日,花府在郊外的花田中jīng兵布列,家族优异子弟布衣短裾,去掉繁饰,手提小铲、木桶之物,亲自松土撒种,除糙浇水。

  花询早在辰时一刻就被唤醒了。泽兰与铃兰二人伺候好她洗簌,花询没瞧见佩兰在,心下也知是她昨夜跑出去的事被花君侯知道了,这会儿正罚着。

  “佩兰何在?”接过早茶,花询开口问。

  “庭中跪着呢。”铃兰回答。

  “让她回去休息吧,叫府中医匠给她看看。”花询摇摇小小的脑袋,“父亲大人呢?”

  “郊外去了。”

  “快研磨石墨!”花询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身坐到案边。

  玉兰赶忙磨墨。

  泽兰见花询写字呢,不由催促道:“小主子要想练字,改日再写也成。车架已经在外边候着了,此次要是迟了开田,小主子的念想就要啦!”

  一气呵成,花询扔下笔,看了一眼纸上斗大的“镜花水月”四个字,大惊失色。

  玉兰一直注意着花询的神qíng,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似乎像不敢置信那是自己写出来似的。她也瞧去,顿时惊讶不已。

  她身为花府小姐的贴身女婢,必然是要认得几个字的。这四个字铮铮灵秀,大家风骨,看起来又仙气渺茫,与花询端端正正的字大不相同,即使她不认得字也能看出来,这反而像出自另一人的手。

  花询坐了一会儿,回神过来见泽兰铃兰俩人都呆若木jī站着。她暗觉不妙,这等怪异之时只怕是会引起惊骇,若传言出去,她岂不是成了妖人?

  “我昨儿个看了古书名帖上的字,对这四字记忆深刻。如今看来,我当有过目不忘之能呢。”花询小脸笑得天真,“泽兰你说好不好看?”

  “奴婢不懂这些。但主子写的这字却是真好。”泽兰打消疑虑,还是不忘催促道,“主子您快些吧,别再耽搁下去了。”

  “铃兰你找来匠人,把这四字做成牌匾,挂于门额。”

  “是。”

  花询起身往郊外赶去。

  “国之重事,在戎在祀。民之重事,在农在置。今时告戒,开田祭天。鸣龙舞凤,由恭易贤。花府子弟,执柄圃前。俯首除枯,拨土以覆……”杜仲捧着长长的祭文念着。

  合上祭文,放入熊熊燃烧的鼎中,杜仲朝花君侯一礼,花君侯高高举起裹着红绸子的镐,狠狠往地上一cha,翻出一个坑来。

  杜仲从他翻出来新鲜的土壤里捧出一ghuáng土,撒在了鼎中。花君侯威严地扫视过花田中的花府子弟,肃然道:“开田!”

  站在少年们身旁的仆人忙递过花籽,诸位公子将花籽洒到新坑里,掩上土,然后再施以少许的水。

  养尊处优的少年们虽然不曾做过这些,但到底是之前先受过教导的,这时做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花询年纪小,力气也小,她对下花田这事的坚持加之她的身份都引人注目,庶支子弟时不时偷偷觑她。得知此事之劳累,花询心中才感慨花农之不易。

  花询填了五个坑,已经疲倦不已,更别说几个从未gān过重活的公子们。花询年小仍然坚持,那些人看了也心生敬佩。

  “询妹妹一个女子都这般认真,咱们可不能输啊。”

  “不说她是花神转世,就说她肯来gān这脏累的活计,就值得我佩服。”

  “本来人长得就漂亮,心xing中正,没有咱们姐妹儿那种娇气,看来花府府主未来未必会是公子晏啊。”

  花询对后面几个人的嘀咕充耳不闻,最终种完了最后一个坑,她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连身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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