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gān点好事的侍女在听见“三天没吃饭”这句话之后,眼神顿时冷漠了下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嗤笑道:“东屋那位?”
“是、是!求求您――”
“那你就饿着吧!”侍女一脚跺在他手上,满意地看到男孩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而下意识地松了手:“一个戏子而已,摆这么清高给谁看?还不是要让儿子出来讨食儿吃?”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你妈可真会做人!”
男孩抬起头,哽咽道:“不、不是这样的!母亲她才没有……”
侍女却连听都不想听完,直接做了甩手掌柜,进入内室向尤娇娇禀报道:“是东屋的那个孩子,八成是故意过来哭,想讨点食吃的。”
尤玉媛在听到“东屋”俩字的时候就下意识皱起了眉:“怎么这次的女人这么多事儿?”
侍女腹诽道,qiáng抢民女还要怨人家多事,你可真是你父亲亲生的啊,这嘴脸都这么像,一边赔笑道:“您看,就不要难为他了罢?”
尤玉媛呵呵一笑:“跟一个戏子计较起来,可真掉我身价――这样吧!”她眼波一转,娇笑道:“你去把他拖到后柴房里,把他的嘴fèng起来便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qíng端的是一派天真无辜,和那些死在她手里的阿猫阿狗生前如出一辙地可爱,甚至在亲手nüè杀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的时候,她的表qíng也不会扭曲半分,亲热欢喜得就像是看见了久别重逢的爱人。
侍女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对自己这位向来bàonüè的主人有任何意见,只好狠下心来出门准备将这孩子拖到柴房里的时候,甫一开门――
就跟一位白衣散发、长身玉立的男子打了个正面。
☆、第10章 金门第十
在撞见这位不速之客前,侍女固执地认为,虽然人们都说宸王世子风度翩翩,儒雅俊美,尤玉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传闻对素未谋面的夫君十分向往,但是她曾经从门fèng中窥得过世子的容貌,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看。
毕竟“宸王世子”的名头,就能给这人添色十分!
所以尤玉媛半真半假地试探她要不要做自己的陪嫁丫头的时候,她想都不想地就拒绝了,那些小侍女们都在私底下叽叽咕咕地说她傻,而尤玉媛在几番试探之后,也对她愈发信赖了。
可天知道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宸王世子长相平平,风评不佳,因此不愿搅和进这一潭浑水里而已!
然后,就在刚刚看到这个曳着长长的浅青色披风,白衣佩剑的男子之后,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个念头:
要是宸王世子有他一半,不,有他三分俊美风流,那拼着新婚之后只能独守空房,我也愿意给小姐做陪嫁去!
“哎呀,仙人等等、等等……”尤家大老爷一路小跑地跟了过来,赔着笑道:“您是不是弄错了?府上可只有我一家老小,并奴仆若gān,也从来没听说过谁能修仙,跟贵山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披散着一头缎子也似的长发的白衣男子竖起手掌,缓缓地比了个“停”的手势,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墙角已经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的小男孩,道:
“这是谁?”
大老爷在看到那孩子之后,脸上就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尴尬之色,而听男子开口这么一问,顿时就觉得更难回答了:“这个……这个……”
“仙人!”小男孩扑过去,本想紧紧抓住白衣男子的衣裳下摆的,然而在看到自己脏污的手和那雪白的绸缎之后,半路改了动作,只是扑在他面前哭喊:
“求求您救救我和娘亲!”
姚文卿面无表qíng地看了男孩好久,才叹了口气道:
“可是你娘亲已经死了啊。”
晴天一个霹雳下来,直直把男孩轰得找不着北。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姚晚,试图从那张俊秀的脸上找到任何一点他是在撒谎的痕迹,却未果,跌跌撞撞地起身向东屋跑去,半晌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姚文卿单手扶着含光剑,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恐怕又是一个尘缘难断的主儿,头疼。
“你要跟我走么?”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正在痛哭的男孩身边,望着chuáng上那已了无生气的身体,漠然道。
男孩还没从刚刚的痛哭中缓过神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跟你走?”
姚文卿伸出只手,言语轻缓,却带了一股莫名的蛊惑力:“跟我上昆仑,学修道,窥天机,专破世间不平事,来不来?”
男孩眼中的亮光猛然亮了一下,却又迅速熄灭了:“修道……能让我娘亲活过来么?”
“不能。”姚文卿向来是个有一说一的实诚主儿:“但是可以让像你这样的人少一点。”
沉默了半晌之后,男孩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姚文卿的掌心:“仙人,求你收我为徒!”
姚文卿抱起男孩,差点被怀中过轻的重量给带得猛地仰过身去:“叫师兄――这孩子我带走了。”他转向尤府大老爷,和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侍女,微微颔首:“稍后自会有人将财物送到贵府。”
他所做出的决定,从来不容置疑也不会更改,否则昆仑白虎堂也就不会是他的一言堂了,不管尤府大老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们家别的孩子可有潜质”,抱着男孩就信步向府外走去。
“你叫什么?”
男孩怯生生地答道:“尤大郎。”
姚文卿脚下踉跄了一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男孩一遍:“你们的名字都好清奇啊――抓稳!”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晚抽出通体雪白的承影剑,比了个手诀就冲天而起――从这里就能看出男女双方的差异来了,唐娉婷对耿芝那可真是宠着护着娇惯着,连御剑都不忘比上避风诀,而姚文卿这边的画风显然就要简单粗bào许多了,打了个招呼便御剑直上九万里了。
次日卯时。
耿芝本来还想着,四星城里面根本没养jī,她怎样才能在凌晨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呢,结果累的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连点心都只是略微动了一点,填饱了肚子就匆匆就寝了。
卯时刚到,她还没醒呢,唐娉婷便衣冠整洁地捧着一套昨天刚买的新衣裳进来为她更衣,还给她打了一盆尚带着桂花清香的洁面水。
耿芝迷迷糊糊地被拽了起来,换上鹅huáng的缎子裙和嫩绿的短袄,当唐娉婷开始给她梳包包头的时候,她终于整个人都彻底醒了过来:
“谢谢唐姐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唐娉婷为耿芝的包包头上扎了两根绣着兰花的浅huáng色丝带,笑道:“早着呢,阿芝先不要慌,等吃完了饭我们再过去。”
说罢,她便往耿芝手上套了个金铃手串,上下打量了好一番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去找玄武星君吧――我就不过去了。出了朱雀堂一直往北走,那座玉石砌成的主殿便是诸位星君们议事之所,眼下便用作小星君的教习堂了,只有你能进去。”
耿芝本来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卯时就要起来,然后她在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从茫茫云雾中看到白玉大殿的一个轮廓后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四星城也太大了!
“师、师兄……”耿芝像是被狗追着跑了十万八千里过来一样,一跨过门槛就呼哧呼哧地几乎瘫在了地上:“我来晚了吗?”
一身黑衣的卫景从蒲团上坐起了身:“没有。”他看了看天色又补充道:“每日修行只是说不可懈怠而已,又没有让你这么早来,下次慢些缓行来便可。”
耿芝终于喘匀了气:“既然今天早到了,那我们也就提前开始吧?”
气聚则生,气亡则死,yù点长明灯,需用添油法,吸天地清气,使呼吸归根,保住先天之气,气足则百病可治,固住生命之本,始可再言上层修炼。
耿芝盘腿坐在卫景推过来的蒲团上,身边便是dòng开的数扇大窗,香木窗棂,琉璃为页,影影绰绰能看到外面那一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卫景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沉声对她道:
“手心相对,盘腿趺坐,舌尖反顶上颚,吸清呼浊,气入丹田。”
“双目虚合,目不视物,不闻外声,不动杂心!”
耿芝虚虚合上双目。
鼻间那缥缈的檀香味儿似乎慢慢淡去了,那翠绿的大树和流光溢彩的琉璃在她半阖的眼中也化成了五色的灿烂碎光点,一瞬间万丈红尘在她身畔飞速掠过,她的眼前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浩渺的星河,带着她整个人都仿佛飘飘摇摇地融进了天地里,耳边卫景的声音一瞬间也远去了,她进入了一种无比玄妙的无我之境里,一时间天高地迥,她便像是那鼓动的微风中一粒飘dàng着的浮尘,dàng悠悠地竟不知要去往何处了。
卫景看着已经入定了的耿芝,暗沉沉的眸子里就微微露出一点满意与疑惑兼具的神色。
吐纳之法并不难,甚至很多仅仅是为了养生的人也都有涉猎,然而对于四星君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延年益寿的锻炼法门,更是排出体内浊气,吸收灵气以求筑基的最基础法门,可以说,谁能在吐纳之术修炼之初最快入定,谁就能在接下来的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
卫景和别的星君们都不一样。他是自幼就养于昆仑长于昆仑的孤儿,当年那位光华冶艳、风姿过人的朱雀星君曾经在万丈天梯之下捡到了浑身青紫、几乎要哭断气了的一个婴儿。
那位朱雀星君向来笃信因果循环,不慡报应的理论,再加上她素来心善,实在无法对着这么小一个婴儿见死不救,于是前任朱雀星君当即拍板决定,带他先上四星城续命,然后再送他下山,随便找户人家寄养得了。
然而在卫景被抱着上了通天玉阶的那一刹那,与四星城息息相关、一糙一木都逃不过其感知的,仍在青龙堂里闭关修行的青龙星君就长眉一挑,眼神一凛――
混沌dòng开始震动了!
此任朱雀星君耿芝在走过白玉阶上了四星城的时候,曾经对着塌了半边的山门腹诽过“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好好修一修门”,孰不知那坍塌的半边山门,便是由当年那把一瞬间就认了主,从混沌dòng中飞出的长剑震塌的。那把剑,与向来只有历代朱雀才能拔得出的南明离火是同源于天地的造化宝物,同样只有历代玄武才能降服它,令它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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