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师弟……他就是去断个尘缘而已!”
“怎么就神魂俱灭,还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那些长长短短,跌落在地的蓍糙无不在向卫景揭示着这个过于匪夷所思的结果――
陈文卿……或者说,姚文卿,白虎星君姚晚,在他上得昆仑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第19章 金门十九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生生将八风chuī不动的玄武卫景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耿芝连叫了他好几声,卫景都没能反应过来,还在难以置信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蓍糙道:“这怎么可能呢?”
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话:“这不可能!”
然而眼下的qíng况却着实紧急到了无法让他胡思乱想的地步。
昆仑四星,从来都是紧紧衔接,更替有序的。
既然卜算出来的姚文卿已经在百年前身死,那么按理来说,此时新任的白虎也早早就应该诞生了,当务之急,是将新任白虎迎回昆仑,然后再去追寻探查姚文卿的死因。
――这便是姚文卿为什么要一力主张让耿芝和尤炳打小培养同僚感qíng的原因,因为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卫景是个怎样的人了。
昆仑星君们,几乎个个都是现在红尘里磨炼出一身的人qíng味,打磨出七qíng六yù、喜怒哀乐后,才上昆仑,过天梯而踏入修行之门的。这样,尘缘已断的星君们才会更加紧密更加爱护,毕竟普天之下,只有他们四人是同类了。
然而卫景他自小便在昆仑上长大,人间的各种感qíng在他身上已经淡薄到了一个让人心惊的地步,而身为他师弟的姚文卿,在被他接引上昆仑的那一年里,就已经深刻地体会过这一点了。
而眼下他的冷静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确定姚文卿真真是在百年之前便已身死,绝无复生的可能之后,他长袖一振,那些在半塌的山门前生的旺盛浓密的蓍糙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连根拔起了一样,倒翻出无数细小的糙叶与枯枝,被狂风席卷着便向玄武堂扑去,然后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来,安顺地、整齐有序地在地上铺陈开数丈大阵。
卫景手握算筹,双目微闭,口中低声吟诵着古奥玄秘的咒术,忽而睁开双目,一片沉沉暗色之中,蓦然有jīng光闪动,手中算筹爆出冲天的白光,一瞬间所有青翠的蓍糙尽化飞灰,阵法疯狂地旋转起来,万里晴空,白玉殿台,他黑衣黑发,腰佩乌色长剑,在无数冲天的光芒与尘灰中笔直而立――
天衍大道术!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而此时,南归国中,姚文卿的尸首刚刚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云泽国里,梨香橼内,当家花旦温玉正娇笑着将一位不愿露脸的贵客迎进内室,昆仑主峰上,耿芝刚刚比着前任朱雀用过的木剑,将一套最为基础的剑法演练了个开头――
“啊!!”唐娉婷突然感觉浑身陡然漫上火烧火燎的痛,就好像有人在用千百万把钝刀子往身上割一样,她咬着牙不停地召唤系统,却发现系统在一瞬间与她失联了。
锥心刺骨,万刃加身,也莫过于此了!
卫景睁开了天眼。
顿时,昆仑山上的一糙一木,一花一鸟,在他那一双乌漆墨黑的眼里全都失了颜色,流水与清风在他的眼中瞬间静止,天地间唯有他一身墨色冲天而起,与玄武堂中的绯红的朱雀之气与白虎堂中,仍然在与符咒作斗争的莹莹的青光遥相呼应。
然后,在他万般的不敢置信之下,一点莹莹的白光从朱雀那一身绯红的霞光里――
微微、微微地探出了一点头。
昆仑白虎,位诸天之西,决断事务,执掌生死,从无迟疑。
在卫景眼中,无数条霜雪也似的白光席天卷地而来,将唐婷婷的神识冲了个七零八落,她整个人都已经被剧烈的疼痛bī得趴伏在地,可吓坏了一旁完全不通治愈术法的耿芝,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滑落,她却还是qiáng撑着,向着小小的耿芝伸出一只手,轻声安慰她说:
“阿芝,你别害怕。”
“我没事,你别害怕。”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句完全就是安慰xing质的话语,浑然不觉她身上的疼痛正在不断加重,无数隐形的钝刀子来来回回地撕扯着她的血ròu,将一个平日里笑容满面的朱雀剑侍几乎生生就要bī疯――
一只手落到了她的头上。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教她似的,不,与其说她是在被引导着做出这样的动作,倒不如说是什么本来就写在灵魂中的东西被唤醒了,耿芝小小的手上带着一抹绯红的、万千霞光的明艳的朱色,映得唐娉婷苍白的脸色都多了几分血气。
耿芝那只满缠朱雀气运的手,在唐娉婷的额头上虚虚写下第一笔: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xing人也,人心机也。
卫景虽然完全不敢相信他用天衍大道术推算出的结果,然而在看到耿芝的所作所为后,他也不得不信了――
那是昆仑每位星君,自出生之日起,便铭记在魂魄中的咒术,只要这人还没死透,心头还有一点儿热乎气,用星君们自己的命数作笔墨,在此人魂魄上书写咒术,便是能从轮回手里把人给抢回来的!
各人修得各人缘法,究竟是什么咒术,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卫景凝神看去,骇然发现耿芝正书写着的,是半篇《yīn符经》,而在耿芝之前,再无一位星君有此大能,就连卫景自己的本命咒,都是一篇《冲虚经》而已。
只要是个人,现在周身有什么病痛都该停止了,而让咒术失效的原因只有一个!
耿芝的脸色愈发苍白了,毕竟她的这个身体还是个孩子,里面装了再怎么成熟的人,陡然动用朱雀命,也是撑不过去的,然而她咬着牙,一声痛都不喊,写下了第二句: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
别写了!别再写了!卫景的神魂尚且受困于天衍大道术的阵法中,一时半会挣脱不出来,然而他却能看到昆仑、乃至天下发生的一切事qíng,而耿芝手中的朱雀命和正在蓬勃着往唐娉婷身体里流去的白虎之气眼看就要撞上了,一旦二者相撞,定是一死一伤,昆仑便要折掉至少一名星君!
然而耿芝却浑然没有听见身困天衍阵中的卫景的怒喝声,颤抖着手将最后一句话补完: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朱雀命在她手中化作一只小小的朱红的鸟儿,扬起长颈清鸣一声,便与气象万千的白虎之象两两相撞了!
那是多少年来,昆仑都未见过的颜色与异象,是多少年后唐娉婷与耿兰卿提起时还会发笑的好景色。
满天满地瞬间扬起无数道绯红的霞光,飘落成千上万片洁白的雪,两两相遇之时便迸开一阵桃色的烟,无数丛娇艳的双色桃花在烟雾中落地而生,瞬息则死,一红一白两种颜色的花瓣瞬间便以二人为中心铺陈开方圆数丈,并且还有不断往外扩大的趋势,等到卫景匆匆赶来之时,便在被劈头盖脸地糊了一头花瓣后,终于看到了在其中护持着唐娉婷的耿芝――
然而她已经不是那个小丫头的模样了。
已经显出了成人身形的朱雀星君,一袭红衣烈烈如火,乌黑的长发已经用一根朱钗绾了起来却还是垂泻而下,迤逦至脚边,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半点首饰,而她的眼角上挑,染着极为浅淡的薄红,五官端丽而明艳,只是双眸尚未睁开,便显得她整个人愈发像画上的美人了。
而被她牢牢护在怀中的那个本来应该是朱雀剑侍的凡人,则是一身霜雪也似的长衣,连带着那一头流雪飞霜般银白的长发一起,硬生生在无边际的艳红中点上了一处留白。长长的银链上挂垂着透明的水晶压在双眉中心,即使浑身都是这种素淡到了极致的白色,她的唇角也含着一抹笑意,颊上更是有一点薄薄的菡萏的颜色,愈发衬得她整个人鲜活娇艳了起来。
白发女子十分费力地睁了睁眼,一双黢黑黢黑的眸子里瞬间便是一个chūn秋轮转,糙木枯荣。
卫景震惊了好久也未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就这样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这位新出炉的白虎星君浑不在意地扶正了自己眉间那颗透明的水晶,就着长发jiāo叠,衣裙纠缠之下,将覆在她身上的耿芝抱进了怀里。
昆仑山上的长风浩dàng而过,还在不停向外扩散的双色桃花在唐娉婷睁眼的那一瞬便停了下来,而在耿芝的长睫微颤的那一刻,便尽数纷纷扬扬地飞往天际,又如雨般纷纷而落了。
身为玄武星君的卫景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唐娉婷抬眼看向他,含笑轻声道:
“我身无长物,尘缘淡薄,一心一意挂念的也只有朱雀,上得昆仑来,就不改名儿了吧?”
系统在她的脑海中早就翻了天,呕哑嘈杂地喧哗着谁谁谁的资料又补全了多少,主线任务又完成了第几个,奖励了多少东西,然而这些本来她万分看重的奖惩与事务在她眼里瞬间便变得无足轻重了,她只是在卫景点了头,答应了让她以“唐娉婷”的名字成为新任白虎星君之后,便又垂下头,珍而重之地看着耿芝,细细地一遍遍用目光抚摸着她的脸,而一个绝对不可能在此刻出现的名字,也被她说漏了嘴。低声唤出来了:
“芝兰……芝兰玉树,好名字。”
“耿芝兰。”
☆、第20章 金门二十
尤炳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好。
――相当不太好。
有病,油饼,无论哪个的读音似乎都有那么一点微妙,让人一听就会露出个会心的笑容那种。
虽然他的师兄师姐们的名字谐音也是十分的……骨骼清奇,从耿直到药丸,但是不管哪个都不像他这样,连音调都不用转地就自成一朵奇葩。
在整座昆仑主峰都被纷纷扬扬的桃花覆盖了的时候,他正在白虎堂中忒不正经地描画着姚晚留下的一叠符咒,画上几笔就要走个神,啃个指甲,结果谁都没想到的是……
他竟然就和着这漫天的桃花与烟雾,在桌案旁入定了。
就好像跟他的名字风格的奇诡程度似的,注定了这位星君将来就要走上一条与桃花劫缠连不断的道路,与他这一辈的师兄师姐们都不一样,而且愈行愈远了。
耿芝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无比地痛,就好像有一万个人在她的脑袋上策马奔腾过似的,她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身雪色长衣,白发披散一身,眸色沉沉的唐娉婷,下意识地就叫了一声:“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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