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芝兰内心的那位女神笔名娉婷,笔耕不辍至今已有八九年,现在某大型小说网站上正连载的、红红火火的《何处可采薇》,便是出自娉婷的笔下,自上架以来数据便一路飙红,隐隐有力压一gān大神小神之势,而身为“娉婷”的脑残粉的耿芝兰,也看得十分开心,暗搓搓地开着不少小号去给女神打赏书币。
吃穿不愁,工作稳定,努力还房贷并拖延婚事的耿芝兰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加入穿越大军,成为千千万万做梦都想改变自己生活中的穿越者中的异数之一。她是真的对自己现有的生活十分满意,并一点儿白日梦都懒得去做的。
可是要是仔细想想吧,她不在了,似乎也不会有多少人难过。打小便命格多舛的耿芝兰在成年之前一直辗转于多个福利院之间,成年后便靠奖学金和扶助贷款还有兼职过活,辛苦也充实,可惜……
可惜的是,她至今没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她也倾慕并热烈地爱着的人,而长久的寄人篱下与流离辗转也让她有了过高的心防,以至于周遭都是泛泛之jiāo,无法为谁难过,却也能在这个时候走得慡快利落。
耿二妞迷迷糊糊在硬板chuáng上醒来的时候,先是感受到一阵钻心的,入骨的疼痛,然后则是一阵浓浓的中药味,她挣扎着撑开了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有着朦胧的人影,低低的窃语声不断传入她的耳朵:
“小姑娘家家的……命大。”
“天子脚底下也能出这种事qíng,乱了乱了!”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梨香橼就这么……哎呀呀。”那人一边颇为惋惜地评头论足着,一边咋舌:“刺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跟一个戏园子扯上关系呢?”
耿二妞在听到“刺客”俩字之后整个人都打了个机灵灵的冷战,噌地从chuáng上坐起来,qiáng忍着剧烈的恶心yù呕的感觉,向那几个还在随意闲唠、做护卫打扮状的人们急急问道:
“敢问几位大哥――”
也无怪她这么紧张,毕竟在《何处可采薇》这本书的世界观里,虽然除了女主之外没有一个人的qíng商智商在线,但是在背景与其他设定方面,作者可谓是颇费心思,十分严谨――甚至严谨到了与这本小白商业文完全画风不同的地步。相应地,像一些贱籍,方田水利,税赋徭役之类的东西,也在文中有所体现。
而对于耿二妞来说,这就是她从醒过来至今一直在担心的一件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做官才是高等身份,而像梨香橼里的戏子,则直接尽数被划分在下九流里,备受人们歧视。一忘八二guī,三优伶四chuī,五大财,六小财,七生八盗九chuī灰。而像他们这些卖唱卖笑的戏子,命贱身苦,有口说不出,只要达官贵人们一高兴,戏子们的小命就瞬间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今日受刺的……
还是那金龙殿上的九五至尊!
她一直是个十分现实的人,既来之,则安之,除了对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还有着不适应的生疏感之外,已经完美地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而对于她眼下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梨香橼,纵使心里百般别扭不舒服,也得生生受着,好好护着。
耿二妞激动得嗓子都有点破音了:“梨香橼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呀。”为首一身箭袖轻袍的男子瞥了眼二妞,道:
“小丫头,算你运气好,梨香橼出了个大事儿,现在戒严着呢,你就别到处乱跑了。”
耿二妞在零零碎碎透过雕花窗棂投下的温暖的阳光里,浑身冰凉。
她还是……没能拦得住女主。
不知是出于对医馆主人医术的放心,还是对她这个一看就不是良籍的小孩子的轻忽,抑或是对梨香橼的当家小花旦的过高的期待――
总之,那个在书里表现得无比善良,一直对恶毒女配们无原则地退让妥协,用“一颗善良的心”征服了无数男主们的陈薇,没有因为她差点撞死了一个小姑娘而愧疚伤心半分。
护卫首领用十分隐晦的同qíng眼光把她略微打量一番,才委婉地提点道:
“你还有什么别的认识的人吗,我给你去捎个话。”
言外之意,是让她暂时不要想回到梨香橼了,而且……
而且按照原著剧qíng来说,梨香橼里所有的人都将会被大怒之下的皇帝尽数流放,护卫首领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被旁边的同伴十分不赞同地捅了个手肘,他看耿二妞也不像是认识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的小姑娘,便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去屏风后守着了。
准确地说,他们只是顺便守着耿二妞而已,毕竟微服陪陈薇出行的皇帝不想要那么多碍事儿的。
无论如何,这对于一直安安分分生活了多少年的耿二妞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堪称“穷途末路,困苦至极”。她之前遇到过的最伤人的打击和暗算,莫过于办公室斗争和抢单子,使绊子,面临过的最高级别的生命威胁,也不过是从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砸下一个花盆而已。猛然间就让一个在现代社会里安安分分习惯了的人去面对生命危险和阶级差异,过了,真过了,她是做不好的。
正当她吓得两腿发软,却还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神智――毕竟只是穿了个八九岁的壳子,内里还是个成年人的――之时,听到一个满含笑意的男子的声音蓦地从窗外响起,温柔又好听,仿佛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带着风流的颜色与意味一样:
“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命格真好。”
耿二妞猛地一扭头,差点把脖子给扭到,而那些之前还在轻轻松松谈天说地的护卫们也一瞬间收敛了所有嬉笑的神色,长剑“锃”地出鞘,刀刃寒凉又雪亮:
“什么人?!”
――这里可是三楼,窗外没有任何阳台与栏杆之类的东西!
白衣散发、身披雪色锦缎披风的男子足下御剑迎风而立,一双略显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薄凉的,对什么事儿都上不了心的笑意,扶着窗棂对耿二妞歪了歪头,轻笑道:
“多好的命格啊,姑娘,我看你与我昆仑有缘。”
耿二妞还在苦思冥想昆仑是个啥玩意儿来着,为什么《何处可采薇》里面半个字也没提到过,就看见那几个本来万分戒备,长剑出鞘的护卫们瞬间就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砰砰砰”开始磕头:
“仙人贵安,仙人贵安!得见真容,不胜荣幸!”
“仙人,请保佑我一家老小安稳一生,某回去便给仙人立个长生牌位,世世代代供奉!”
“仙人仙人,求您看看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寿终正寝的可能吧,千恩万谢!”
耿二妞整个人都懵bī了:“蛤?”
而同时,在她身边的空气里,也传出一声不甚明显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明显,而且在bào露了之后,这人立刻开始完美地装死,然而这丝毫无法瞒的过自从看到了那个青裙素衣的女子凭空消失之后便绷紧了全身神经的耿二妞,和御剑浮空的白衣男子。
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甚至连习武多年的皇家护卫们也只看见了一道雪白的残影掠过,耿二妞更是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这个一身雪白的男子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gān脆利落地收在了腰间,而他的另一只手,一只白皙而修长的、不乏力量之美的手比着个法诀,从仍然怔在原地的耿二妞身边的空气中稳准狠地一捞,便生生从虚空里拉出了一条胳臂:
“妖修……不对,不像。灵修?也不是。你是什么人?”
他看似轻松而随意地自言自语着呢,手下的力道却丝毫未见放轻,笑容里也没带多少真心实意的温度,冷冷地看着那人藏身的方位道:
“藏头露尾地,成何体统,不如出来见一见我昆仑白虎星君,姚文卿!”
那个刚刚还在抽冷气随即便认真装死的人终于被姚文卿整个拉了出来,耿二妞只感觉眼前一花,清淡而好闻的香气弥散开来,脸上也被一块不知道什么料子的白衫拂过,八成是那人被拉出来的时候没收住脚,便被拉得踉踉跄跄地扑倒在了耿二妞的病榻上。
姚文卿赞许地看了耿二妞一眼:“很稳重嘛。”
耿二妞其实一点也不想得到这么个称呼,毕竟这短短几天之内发生的事qíng简直太挑战她之前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了,然而在看清楚chuáng上那个一边不停揉着自己手腕,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的人的时候,她终于整个人都崩溃了,尖叫了起来:
“鬼啊――!”
☆、第3章 金门第三
姚文卿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快地被打脸过。
他是谁?昆仑四星君中主掌刑堂的西之白虎,在妖修间凭着一把承影剑打下的赫赫威名,完全可以用来止小妖夜啼,平时在昆仑山上也是说一不二的权威人物,做出的判断几乎从无疏漏,在他的高压统治之下,几乎本来就常年气氛无比凝重的昆仑白虎堂都变成他的一言堂了――
然后就在今天,他刚刚对一个小姑娘做出了“很稳重”的评价之后,耿二妞就用高分贝的、几乎崩溃的尖叫狠狠地践踏了他的眼光与尊严。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啊!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有个人比他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叫唐娉婷。”青裙素衣的女子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至少你别怕我。”
她握住小姑娘的手的时候,动作是那么的轻柔温和,就好像手里拉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件极其易碎的稀世珍宝,一个疏忽就会毁坏一样。
“你是什么人?”姚文卿手上比着的法诀一直没松开:“或者……你不是人?”
眼看耿二妞又要吓得小脸惨白,这位自报家门,道是唐娉婷的女子上前一步,犹豫了数息之后便重重跪地一叩首,言词凄婉而恳切:
“这位星君!纵我的身份不能明言于口,可是星君是个明眼人,难道看不出来我对小姑娘一片赤诚至极的爱护之心么?我这么珍爱她,怎么会对她有半点不利!”
“今日所言,如有半分造假,天打雷劈!”
姚文卿冷笑着看着她跪在地上发着毒誓,结果半晌之后,预料中那隆隆的雷声竟未传来半分,他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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