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心里都快炸了。董鄂妃就这么轻易地把球扔给了她!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桑枝怎么会听不明白?要是真想给,董鄂妃自己就把这个人qíng送出去了。因为不想给,才把球踢给桑枝。更重要的是,桑枝不久前才成为董鄂妃幕下之臣,如果这会儿敢离开承乾宫,离开董鄂妃,难道董鄂妃会放她安生离开?
对于董鄂妃这种人,手底下的泛泛之辈也就罢了,像桑枝这种人如果不能收归己用,难道还能留着她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原来迫于形势赌赢了一把,谁料到宫中事瞬息万变,桑枝并没有预知能力,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些事。她所做的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按自己的步骤图谋未来,然而哪能事事如她意?千丝万缕相连,诸般势力相互抗衡,人人能打算的只有属于自己的这部分,旁人的心思谁能准确测出?她自己的命运从来不在她自己手中,哪怕是一时半会儿有些赢面,也不过是须臾而已。后宫这等盘根错节的复杂之地,没有谁敢担保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桑枝张目结舌,这下彻底手足无措了。
她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坤宁宫,陪在素勒身边。可眼下这个大好机会,如此诱人的好机会,她却完全不能同意。想她纵有满腹计谋,其实不过纸上谈兵。毕竟桑枝从未有过真正的宫斗经历,身在局中时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她或许可以于关键处点拨董鄂妃一二,也或许能一步步熟谙后廷手段,但要是现在真与董鄂妃为敌,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身处当局,便要时时警惕处处留心,容不得丝毫的大意错失。眼下看似居于权势顶端的董鄂妃尤其需要一个能警醒提示自己的人,她身边需要一个有智慧的忠仆,桑枝毛遂自荐,成为最佳人选,所以董鄂妃许给桑枝她所能给的最大荣耀。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桑枝现在要么成为董鄂妃手中利剑,要么,就只有死。
莫说枝不是董鄂妃的对手,她难道就是皇后的对手了?她不仅错估了董鄂妃,也低估了皇后。
就在桑枝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时,皇后轻叹一声道,“罢了,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一个奴才而已,既然是姐姐的人,本宫也不好夺人所爱。”素勒微微闭上双目,接着道,“不过她手法确实不错,虽然不能留在坤宁宫,但想必让她多在此伺候会儿,皇贵妃娘娘不会不同意吧?”
董鄂妃眼神扫过桑枝,对皇后笑道,“自然,能伺候娘娘是桑枝前世修来的福分。”就对桑枝说,“可听见了?”
桑枝连忙走到前面行礼,“奴婢遵命。”
董鄂妃就起身道,“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本宫先行告辞,桑枝要尽心伺候皇后娘娘,回来本宫可要细细询问的。”
桑枝连声应下。
素勒端坐凤榻,动也未动,蔡宛芸已经十分有眼力的去送董鄂妃。
待到坤宁宫里安静下来,素勒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宫女们秩序井然的垂首离开,不多时内殿里就只剩下她和桑枝。
一时万籁俱寂。桑枝有满腹衷肠要诉,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素勒也一直没说话,桑枝就更紧张了。
许久,桑枝给她穿好衣裳,然而见素勒一副面无表qíng的样子,竟让她心中生出拘谨来,轻声道,“娘娘……”
素勒眉头一皱,才睁开眼睛道,“你叫我什么?”
桑枝心里一跳,连给素勒揉肩的手都猛地一僵。素勒回头看她,拉住桑枝的手,“吓到了?”
桑枝笑的艰难。
“唉。”素勒眸子里露出温和的神qíng来,“别怕。”
不端架子的皇后才让桑枝觉得熟悉,没有那么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桑枝不由得松口气,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她苦于解释。
“嗯?”素勒挑挑眉,直接拉过桑枝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想说什么?”
“我……”桑枝咬咬唇,却道,“你……疼吗?”
素勒眸中晕染出笑意,“有点。”
“皇帝真该死。”桑枝下意识地恨声出口,却叫素勒脸色陡然一变,连忙伸手两指堵在桑枝唇上。
素勒尚没反应过来,桑枝心里蓦地一跳,唇上贴着素勒的双指,见素勒哭笑不得地无声对她摇头,她却只脑子有点不灵活,僵住没动。
素勒也没觉得异常,压低声音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没遮拦,这话也敢乱说。”
桑枝看她眉目温婉,这会儿竟完全不觉得眼前人只有十七岁。只觉得素勒眉如画眸如星,那责怪的神色却透露出亲昵的神色来,让桑枝心脏莫名砰砰跳,只是这心跳却与刚刚惊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看着素勒低叹气浅浅一笑的样子,心底一咯噔,胸腔里蓦地涌出一个声音――糟糕。
桑枝猛地摇头,甩了甩脑袋。
素勒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桑枝陡然站起来,离她远远的,说话都结巴起来,“没……没……没怎么。”见素勒神qíng愈发疑惑,桑枝一回神,又急道,“不,有,我有事要说!”
素勒扑哧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今天怎么了?颠三倒四,是真被董鄂妃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
桑枝张张口,无声苦笑――被董鄂妃吓到是真,被素勒“吓到”更是真。只是此“吓”非彼吓,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好像为这个少女动心了。
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桑枝几乎被自己气死了。可她又控制不住地帮素勒敛去额前的青丝,轻轻地给她擦脸,“素勒……”她只是心疼地想喊这个名字而已。
素勒眸子一闪一闪,看桑枝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才柔声道,“这没什么,原来在糙原学骑马的时候经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没有那么娇贵。”
可桑枝心里却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她动作极小地把素勒抱在怀里,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哽咽,“素勒……”
“怎么了?”素勒不明所以,顺从的让她抱着。桑枝却有口难言,她把素勒抱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因为这会儿,她不仅想抱她,还想亲吻她,吻她淤青的锁骨,吻她烫红的肩头,吻她天鹅一样优美的玉颈。想把她抱在怀里,想护住她,想让全世界的风风雨雨都波及不到她。
想让她快乐。
桑枝喉头哽住,恼恨之极地突然甩了自己一巴掌,吓了素勒一跳,“桑枝!”
素勒连忙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倒比桑枝还有几分慌张,“怎么了?”
桑枝摇头,只低声道,“素勒,对不起。”一定是今天qíng绪波动太厉害,一定是错觉。桑枝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承认。她怎么会对素勒动心呢?怎么会呢?毫无缘由的,这种不可思议的事qíng……可她不敢抬头,“我不是承乾宫的人,”桑枝低声说,“你相信我。”
素勒松了口气,“你是为这个?”她好笑又无奈地捧起桑枝的脸,“我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是为这个。桑枝,我知道,我相信你。”
这下轮到桑枝惊讶,“你相信我?”
“嗯。”素勒点点头,“我相信你。”
“为什么!”桑枝十分震惊,“今天董鄂妃说的那些话,还有我说的――”
素勒又伸指点在她唇上,眨眨眼略带几分调皮道,“我可从来不信人说什么。”她轻松地站起来,自顾道,“在这宫里,最有用的是眼睛,最无用的也是眼睛。”
“什么意思?”
素勒望着大殿里被皇帝踩碎的玩偶渣滓,轻声道,“因为眼睛永远看不到真心,但却能让人看到背后的东西。”她蹲下去捡残渣,“我在后宫四年,见惯了表里不一,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表演。是真是假,说的是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纵使不能全部判断出,也至少猜出七七八八。”她朝桑枝招招手,桑枝连忙蹲在她身边,帮她一起收拾,只听素勒说,“董鄂妃今天的表现很异常,她虽然素有仁厚之名,却从未对哪个宫人如此亲厚。突然对你这般亲近,其中必有缘故。言谈举止中无不透露着和你的密切,无非是想向我表明你是她的人罢了。她怀疑你是我的人。”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素勒笑笑,“你一直顺着她,所以我特地问她要你。如果她真的和你亲近,她绝不会给出一分的可能让你留下。如果不是,她也不会直接拒绝。果然,她把问题抛给了你。而你,”素勒轻声一笑,“你都傻掉了。”她摇摇头,“要是在别的地方,主子讨论你的去向,你不仅不跪下听着,还呆呆站在原地,少不了又得吃鞭子。”
“……”桑枝心中汗颜,她一时不察又忘记一个细节,真真觉得后宫里举步维艰,要怎样一颗玲珑心才能时时处处不差分毫!难怪董鄂妃心力jiāo瘁。不过,眼下她更担心的是,“那她岂不是要怀疑我了?”
素勒勾起唇角,“这后宫里呀,哪有什么信任可言。尤其是承乾宫,你看看她身边可有一个真正亲近之人?她怀疑你很正常,不怀疑你才实属怪事。”
“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让她信任了?”桑枝心里暗叫不好。
素勒瞥她一眼,“你真心想让她信任你?”
“如果不信任我,我只怕很难按照计划来坤宁宫……”桑枝这会儿毫无保留。
素勒眼神就暖了暖,“对董鄂妃,你不需要她的信任,只要对她有用就足够了。”顿顿又道,“高处不胜寒,她不会信任任何人。”
桑枝哑然,讪讪道,“我刚刚太大意了。”
“可你这样,也让我猜出董鄂妃到底想gān什么了。”素勒莞尔,看着桑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桑枝不知道该怎么说。
素勒也不qiáng问,只叹气道,“待在承乾宫,你务必要事事小心。”她幽幽道,“董鄂妃不是我,她走到今天,每一步都不容易。”
素勒虽然是皇后,但她无实权,也不稀罕去争权夺利。所以一向只为自保,轻易不与宫妃为难。可董鄂妃不一样,董鄂妃深受皇帝宠爱,也就意味着四面树敌。对于董鄂妃来说,宫斗之惨烈使她不能走错一步。都说最毒妇人心,那也是被bī的没办法。如果董鄂妃不在事故发端之前或者不可收拾之时先下手为qiáng,那么倒下的就只能是董鄂妃。每个宫妃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各自为着家族的荣rǔ休戚,争斗在所难免。权力越大,她要承受的也就越多。所以皇后素勒还可能与人信任,但董鄂妃绝不可能信任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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