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娘娘的心中,桑枝向来是温和笃定的模样,一派云淡风轻举手投足皆是温雅。可现在呢?眼前的桑枝láng狈不堪,面容憔悴,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而且叩伏在她面前,竟然求她救命!
皇后娘娘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一时竟怔住了。原来她根本承受不住桑枝如此弱不禁风的模样,顾不得许多,素勒下意识地疾步走到桑枝身边扶住她,看见桑枝下唇已咬破,素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很疼?”
桑枝眼底闪过痛苦,却只是一闪即逝,还想虚与委蛇时,却qiáng迫不了自己再说言不由衷的话,口中只低低道,“皇后娘娘,救我……”对不起。桑枝心想,我叫你皇后娘娘的时候,你不要相信我。
望着桑枝yù说还休的眼神,素勒怔住,却更觉得心疼,“我先扶你起来。”
“嘶――”被素勒架起手臂,肋骨下的疼痛便十分钻心,桑枝忍不住痛呼出声。素勒眼眶一热,忽然捏住桑枝的下巴,qiáng迫桑枝看向自己,“桑枝,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承乾宫的人?”
“……”桑枝动动唇,“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侍寝?”素勒穷追不舍,“我从没有像待你一般待别人,却是你,让皇上半夜从坤宁宫离开,从本宫chuáng上离开。这等奇耻大rǔ,让坤宁宫几乎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你难道以为,仅仅说个不想让我侍寝,就能让我信服吗?桑枝,”说到最后,素勒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哀求,“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愿意相信你,让我相信你!”
桑枝听得心中一片悲哀,让?怎么让?她心中念头急转,然而表明心意的话,却怎样都不能冲破唇齿。终于,桑枝问,“娘娘,还记得您第一次侍寝那次吗?”
霎时间,素勒心中第一个冒出的场景竟然是温泉,这个回忆一冒出来,素勒就僵住了。然而却不能假装不知道,便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那……”桑枝鼓起莫大的勇气,“你还记得……温泉――”
“住口!”素勒脸上猛地一烫,陡然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本宫那晚根本没去过温泉,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你可记住了?”
桑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下去,“奴婢谨记。”脸颊上当初被素勒打的那一巴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桑枝心想,素勒是厌恶的,那一巴掌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不告诉素勒自己的心意,也许还能给素勒留下一点好印象。倘若说了,只怕素勒对她只剩下厌弃了。被自己爱的人厌恶鄙弃,那将是怎样以承受的痛苦!
“你……你到底是为什么――”
不等素勒说完,桑枝漠然道,“我以为你还不想侍寝,所以就擅自做主去破坏。”
素勒皱眉,“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那晚根本不像第一次侍寝时的表现,也没有召你帮忙。桑枝,”素勒脸色有点寒,“你不会这么没有轻重。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相信你――”
“可有时,我也会乱了分寸。”桑枝的自语,落入素勒耳中,只让素勒觉得她是诡辩。皇后娘娘心中升腾起的温软便随着桑枝的语焉不详降低温度,终究还是没能解开这一结。
“本宫先扶你起来。”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各自谨守本分,桑枝被素勒扶起来,然而两人中间已经横亘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皇后娘娘,奴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娘娘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桑枝淡淡道,“倘若这次再蒙您救此贱命,奴婢日后定当衔糙结环相报,对您忠心不二。”
这种不同寻常的语气让皇后皱眉,眼中顿时yīn云密布,“这是太后的旨意,本宫也不好办。”
“后宫终究不是坤宁宫的后宫,而是慈宁宫的,”桑枝道,“奴婢理解。但倘若有朝一日,皇后娘娘您想让中宫名副其实,请务必不要忘记奴婢。奴婢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素勒眸中yīn云更甚,“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原来也不过是攀附权势蝇营狗苟之徒。”
“手中无权,身后无人,奴婢会死的很惨的。”桑枝似笑非笑,“皇后娘娘,您身在中宫,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惨败的脸色配上这种笑容,竟显出令人惊心的魅惑来。
然而皇后娘娘只是一怔,随即心中生出反感,“你走吧。”
“奴婢这一走,若是死在慈宁宫,纵使皇上不能责怪于您,只怕也会对您心生隔阂。”桑枝道,“难道皇上不会猜测皇贵妃娘娘将奴婢留在坤宁宫的用意吗?天下的男人,谁不喜欢心地善良的女人?尤其是皇帝。您看,皇贵妃娘娘便是善名远播。奴婢死了不要紧,一条贱命也没什么,可连累了皇后娘娘您失去皇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岂不太可惜?”
“哼,”素勒冷笑,“你能想到的,难道太后想不到?安心去吧,你不会死的。”只是会生不如死罢了。以太后的手段,难道会让一个她厌恶的人好生死去?未免把太后想得太好相与了。尤其桑枝还是承乾宫的,太后对皇贵妃的厌恶由来已久,此去慈宁宫岂有不让桑枝好好“体验”一番的道理?
桑枝愣住,顿时遍体生寒。
“来人,请孙嬷嬷。”皇后可不愿意再听她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桑枝这些学乖了,一句话都没说,乖乖跟着孙嬷嬷走,省得平白受夹棍的苦。
然而她刚一出坤宁宫大殿,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尽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皇后娘娘又气又怒,千头万绪堵在心口,让她终于没忍住发泄出来。那放在chuáng头的小木马,这些日子天天被皇后娘娘捧着,虽然生桑枝的气可也没舍得毁掉。这会儿,皇后娘娘看见它,几步上前抓过来,直接扔在火盆里。
很快,木头燃烧起来。火光中,皇后娘娘坐在chuáng头揉捏着眉心,眸子映着火光,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忙了一天没来得及码字,到六点多才歇会儿。看看时间,没敢吃饭赶紧回来码字。
三个半小时写了这些,现在又累又饿,头好疼。
以后再也不要事先许诺了。
☆、001
说是伺候太后,可实际上,桑枝根本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孙嬷嬷带到粗使宫女处使唤。每日挨打受骂自不必说,吃不上饭更是常事。她到的时候就有伤,如今一番凌nüè下来,不过三五日就撑不住昏过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没有绿莺在身边照顾。天气越来越冷,桑枝chuáng铺下褥子只有薄薄一层。她终于发起烧来。
孙嬷嬷过来时,冷眼一瞧,冷笑一声便去了。任由桑枝自生自灭。
太后这里的宫人,个个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好角色,见孙嬷嬷这番作态,岂有不明白该怎么对待桑枝的?故而原本拥挤的房间现在空dàngdàng的,只有桑枝自己在chuáng上苟延残喘。
初时还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像结冰似的。可渐渐地,她便不觉得寒冷,身体已经没多大感觉。更甚者,桑枝也没了求生意志。她迷迷糊糊地好像起身似的,幽幽往外走,停下来时竟是在那温泉处。
深夜,温泉边竟然有人。待看清那人时,桑枝jīng神陡然一震――是素勒。
此处温泉因着特殊的地位显得尤其清雅,最适宜一个人独处。皇后娘娘过去时不时也爱来这里,只不过桑枝到了坤宁宫后,皇后便不怎么来过了。如今桑枝已被带走,皇后再待在坤宁宫,那坤宁宫里处处都是桑枝的身影让她心烦意乱,因此来这温泉的次数反而愈发多起来。
然而便是这温泉里,竟然也有了桑枝的身影。皇后烦躁不已,捡起一个石块用力地砸向泉中,“嘭”一声砸开水面便沉了下去。
远远地,蔡婉芸听到这声音连忙赶过来,“皇后娘娘?”
“没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你退下。”
蔡婉芸犹豫半天,却也不敢不遵从皇后的命令,只得恭顺地离开。然而蔡嬷嬷刚转身,皇后突然道,“本宫曾经让你找的锦囊,有消息吗?”
锦囊――蔡婉芸一愣,随即想起来皇后曾经吩咐她在温泉这里找一个锦囊,然而蔡嬷嬷并没有发现任何锦囊的痕迹。只得摇头道,“回皇后娘娘,还没有。老奴曾细细搜找过,没有看到锦囊。”
“说不定是个荷包。”
“……”蔡婉芸听得嘴角一抽,“也没有找到荷包。”
皇后娘娘沉默下来,“退下吧。”
“是。”
十一月份已经天寒地冻起来,皇后娘娘安静地站在温泉边,纵然披着大氅,然而终究身子单薄,孤零零又寂寥的模样,让桑枝看着眼眶一阵发热。
她是给自己找安魂符吗?桑枝鼻子泛酸,到底素勒心里没有那么绝qíng的。桑枝心想,素勒原本就不是一个狠心绝qíng的人啊。
皇后站了会儿,脑海中满是那天温泉中的场景,一时心里乱极了。桑枝一定在骗自己――素勒咬唇,暗自握紧双手,可是又不知道桑枝到底骗了自己什么。关于温泉的事,关于侍寝的事,关于桑枝被带走那天说的话,尽管怒不可遏,然而她心里隐约是有点感觉的,只是说不上来是毫无头绪还是不敢去想,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些完全超出皇后娘娘能够掌控范围的东西让身为皇后的素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所以对关于桑枝的事qíng会分寸大乱。
“桑枝……”皇后眉目低垂,望着泉水低喃,“为什么骗我……”
桑枝心里猛一抽痛,“素勒――”她想朝皇后伸出手,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身体猛一阵发冷,好像掉进冰窟似的,身体无比沉重。她努力挣扎却头痛yù裂,死活睁不开眼睛。
不知天黑天亮,直到有一双手抚摸上自己额头,她朦朦胧胧听见一个声音,“无碍,热退下就好了。”
不知道又沉睡多久,桑枝睁开眼睛时,外面晨曦正透过窗户打进来。房间里还是只有她一个,浑身都汗津津的,一身汗臭味。倒是旁边有一只碗,里面还有药渣。是谁给自己喂的药?
桑枝头疼地紧,却觉得好像做了场噩梦。梦里似乎还有素勒的身影。然而,终究不过是场梦罢了。
她坐在chuáng边,望着窗边的光芒发呆,心里空落落地,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明白,如今的自己,是身陷困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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