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只在村口位置有零星分布的几处茅糙屋,钱小宝下车进屋查看,却并未发现有人居住,以屋内灰尘的堆积程度来看,此户人家该是已经离去了半月有余。
马车继续沿着蜿蜒的小路往村内行去,约一盏茶的时候过后,才终于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前不远处有十数人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起初似是在小声争辩,渐渐地争吵声越变越大,以至于到后来都开始拉扯厮打起来。
钱小宝开口令钱二将马车停至一旁,随后小心将欧阳兮扶下来朝着人群中走去。待行的近了,渐渐便听出他们似是在为今后的去向争执。
“自然是向东往禹州城去,那里离此处不过百十里地,不休息走个三五日总能到了。”这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虽然面容憔悴,声音倒还算响亮。只是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打断了:“能到了又如何,昨日碰到的那人不是说禹州现在封了城,任何人都不许进吗,要我说还是向西往株洲去,路程虽是远了一半,但正因为距离远他们不熟悉我们这里的qíng况,说不定还会放我们进城去。”
青年人一听,眉毛立即竖了起来:“你说的倒是轻松,咱们剩余的这些个gān粮可最多就能坚持个三五日,去株洲?走到半路就该饿死了!”
“到了禹州人家不让进城还不是一样要饿死在城门口,倒不如去株洲赌上一赌!”中年人也生了气,语气不觉便严厉起来。
青年人双颊憋得通红,只管坚持自己的意见:“去禹州!”
“不管怎么说,我是铁了心要去株洲的。”
“你?!”青年人气结,见说不动对方,gān脆一跺脚,说道:“那便将gān粮分了罢,各走各的!”
众人兀自争执着,谁都没时间和jīng力投向正靠近的几人。钱小宝在一旁静静听了片刻,终于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一下。”
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均扭头朝着钱小宝几人看过来,眼神中透着惊讶。气氛一时凝结,呆了片刻,方才争吵中的那个青年人这才将钱小宝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什么事?”
☆、第65章 空城
钱小宝沉吟片刻问道:“敢问诸位可是从受灾的村中来的?”
“没错,”那青年将钱小宝一行人上下打量一番,看她们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当下心中不觉升起了些微薄的希望,犹豫着问道:“你们可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几人闻言面上均是一凛,看来果真不出她们所料,这受灾之地到目前还未得到任何救助。
钱小宝抬头看着对面十多个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心中虽不忍,却还是如实答道:“不,我们只是途径此处。”
那青年人听罢十分失望,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即是无关紧要之人,就不要在这里嗦嗦挡我们的路。”说完顿了顿,又转过身加了一句:“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里方圆几十里都受了灾,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全都染上了要命的瘟疫,想活命的,还是尽早离开这里的好。”
这时,之前同他争执不休的中年人凑了上来,一把拉过青年人的胳膊道:“行了行了,跟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赶路要紧。”
说到赶路青年人自然而然便又想到了之前尚未解决的去向问题,当下狠狠甩开对方的手,蹙眉说到:“这路即是走不到一块,还是尽快将gān粮盘缠分一分,各走各的吧!”
中年人尚未来得及答话,人群中走出一风韵犹存的妇人,走到那青年面前低头轻轻劝道:“要不就听你二叔的去株洲吧,那禹州城的知府因怕城中混入生了瘟疫之人,早在半月前便封了城,我们即便到了,怕也是连城门都进不去的。”
青年人面朝妇人埋怨一唤:“娘……”
妇人轻拍他的手背,继续劝解道:“再说,我们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若真的分开两处,互相没了帮衬,怕是更难活命了。”
青年人听罢,面上虽仍有些不甘,却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下来。
钱小宝在一旁听了片刻,心中对于事qíng的来龙去脉已了解清楚,见众人商量妥当正要离去,当即上前一步拦在青年人面前说道:“且慢。”
说着话,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掂了掂,放到他手中说道:“这些银两该是能助你们平安走到株洲了。”
青年人愣了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盯着手中钱袋半响,呐呐说道:“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钱小宝点了点头,青年人此刻像是突然苏醒般“啪”的一下跪了下去,弯腰就要叩头。
钱小宝伸手飞快的以折扇轻抵他肩头:“小兄弟不要这样,快请起来吧。”
那青年人却似乎有自己的坚持,手掌将折扇拨开,眼神坚定的看着她道:“公子大恩,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谢意。”说完,“啪啪啪”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了身。
欧阳兮此时也凑了上来,看着那青年人一家疑惑问道:“这灾难发生了也有一个多月,为什么你们现在才想到要去逃难?”
青年的娘闻言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初时因这水灾受难的只有牛家村、李家村一带,我们平湖县因地势略高,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害。”
江清潇闻言走上前cha嘴问道:“既然没有受灾,你们好端端还逃什么难?”
“唉,”那妇人低叹一声,语气中满含无奈:“逃得了水灾却难逃瘟疫,不知是否因为有受灾的人家跑去平湖县将那疫病也带了过去,从十几天前开始,整个县城突然开始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青年人的二叔接口道:“那疫病着实厉害,到前天我们出城时,怕是都已经夺去了城内近一半人的xing命。”
江清潇闻言连连咋舌:“这病果真那么厉害?”
此时站在她身侧的青年人正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将gān粮盘缠整理妥当背在肩上,又仔细将钱小宝给的钱袋小心揣进怀里,听到此话急忙说道:“这瘟疫来势汹汹,听闻牛家村和李家村有多半的人就是命丧于此,姑娘可莫要小瞧了它。”
“是啊是啊,”中年妇人劝道:“几位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莫要再往前去了。”
原本蹙眉立在一旁默默听着她们谈话的钱小宝,这时却突然出声问道:“这疫病难道就无药可医?”
中年妇人又是一声叹息后说道:“说起来我们平湖县倒是有一位神医的,那巫大夫虽说年纪不大,医术却高明的很。”
“我娘说的对,”一说到此人连之前的青年人都是两眼放光:“半年前我突然得了怪病,还是巫神医帮我治好的。”
“既有如此神医,何以难治这疫病?”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巫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头太过响亮,不时便要被人请去看病,经常不在城内。因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她回城,是以我们一家不得已这才仓皇逃了出来。”
钱小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再看看渐渐西垂的日头,忙出声催促他们道:“天色不早,你们赶紧上路吧。”
众人于是再次谢过钱小宝的馈赠之qíng后,感激涕零的去了。
待那些人走远,钱小宝一行人回到马车上取来水和gān粮,找了一处gān净的空地围坐在一起就刚才的事qíng商议一番后,便毅然决定前去平湖县一探究竟。
于是,只简单稍事休息片刻,几人便重新马不停蹄开始赶路。欧阳兮托腮坐在车厢内的软塌上,低头想了想,面朝钱小宝问道:“小宝,在你们这个年代,瘟疫是不是都治不了?”
钱小宝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次一问,却仍然如实答道:“的确是难治了些,却也未曾听闻会死这么多人。”
“是啊,”欧阳兮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总说大灾之后必有重疫,但这病多半是因为细菌和感染引起的,即便你们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乖乖等死啊。”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欧阳兮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qíng不简单,这病听起来似乎不单单是瘟疫。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个巫神医,为什么偏偏瘟疫一发生她人就不见了?即便是为人看病,这么久的时间总该回来了吧?怎么至今还是不见人影呢?”
“你怀疑此事与她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具体还要等去实际看了才知道。”
钱小宝点点头道:“此去平湖县驾车不过半日的路程,晚上我们赶赶路,天亮之前应该可以进城。”
果真如钱小宝所言,几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在破晓之前到达了平湖县城。
平湖县与永山县面积相近,但因处在贸易集散地,故而人口数量上较之永山县要多了将近一倍。钱家在禹州有不少生意,钱小宝早前去查账期间途经平湖,见此处风景秀美,环境清幽,还曾特意小住数日感受了下这别样的江南风qíng。
只是,不过才相隔一年,再次行走于县城的街道之上,眼前所见比之往日却早已大相径庭。此刻原本该是最热闹的早市时辰,但宽敞空旷的主街之上,除了钱小宝她们,竟再无一人。早秋的风微微chuī落些发huáng的树叶,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让这宛若空城的地方越发显得寂寥起来。
欧阳兮扭头看了看身前不远处一个颇具规模的客栈,竟然也是大门紧闭。她紧走两步上前轻叩门板,等了片刻却未有任何回应。
“难道这平湖县内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应该不会。”钱小宝蹙眉想了想,说道:“先前遇到的那家人不过才走了两日,据他所说走前这里还有多半的人在,那疫病纵然再厉害,也不会两日之内便将这全城的人都害死。”
“那我们挨家挨户去看看,找找有没有活着的。”
钱小宝点头应下,众人于是自动分开,挨家挨户去查看每户人家。只是,眼看着一条主街都被她们敲了个遍,却不见一户有人应答。
这次连无影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钱小宝低声问道:“少爷,难不成这城内幸存之人也全部都逃难去了?”
钱小宝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却最终摇了摇头。
“我看不像。”欧阳兮说道:“刚才我们挨家挨户查探,虽然没人应答,但每户人家的房门都是紧锁的,我透过窗户悄悄看了下,大多数人的屋子里都gān净整洁,丝毫没有被翻搅过的痕迹。要是真的仓皇出逃,谁还有心思收拾屋子?而且,为什么不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还要好好地留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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