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母亲,穆归的神qíng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跟着波动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各位高看罢了,”穆归冷哼一声,“既然你以友人的身份来找青……禾,那么我权当不知晓。”往日只有两人的亲昵称呼差点脱口而出,穆归不自然地收回。
“那么,青禾本打算来找穆将军,又怎么会到了金庭坊里?又辗转来到军营?”高馥雅抬起视线看向青禾,却见她眉头微皱,显然是想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qíng。
“我恰好经过金庭坊,被他们误当做女奴给抓了回去,关了两三日,我才寻机会逃出来正好遇到穆归派人来寻。”
高馥雅还想问什么,却被穆归笑着打断。
“我倒是很想知道公主逃避追捕的途中,心里可曾后悔?”
“后悔入宫和谈?这倒是不曾,”高馥雅叹了口气,“我倒是后悔我没做好万全之策就入宫了,没想到我父皇和兄长竟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分毫,才让我如此疲于奔命。”
高馥雅又想起回宫后被父皇责罚,皇兄讽笑的qíng形来,忽然就对自己的女儿生有了些可悲的厌弃。她还记得与她亲近的那些臣子摇头叹气的说“可惜公主非男儿身,否则定是这江山之主不二人选”,也还记得皇兄皇弟戒备的眼神,还有父皇曾经的yù言又止。
是不是如果她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就有了那么些分量?
“哦?公主竟然有如此远见,金国二皇子出使昌国想要求得昌国盟约,可这背后的危险却没能看出来,没想到公主竟然了然于胸。”
穆归说着小步走了起来,眼底打量着高馥雅,第一次将她的威胁xing提升到了和她胶着数年的金国领兵大将的同等地位。
高馥雅将外泄的qíng绪一收,手里的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神色好奇地扫了青禾和穆归一眼,“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将军和青禾是如何认识的?我记得青禾曾说她还没来京城前,是在开阳做生意?开阳距离泷城可远得很罢?”
帐篷内的qíng绪瞬间莫名的紧绷起来,穆归和高馥雅眼神对视,却未曾言语,青禾笑着打了个圆场,“我与穆归的相识,正如和公主一般,都是因缘际会,偶然救了她,否则我弟弟青阳也不会入了宫做了伴读。”
“所以是我救了穆归,公主救了我,看来我这运气也真是好的很,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了。”
“但可惜的是,你和公主各属两国,只怕这运气给你带来的麻烦将远远比好处多得多。”不知道为何,穆归见青禾眼底含笑谈起这个金国公主,心里莫名有股郁气堵在那不吐不快,脑子都没过说出了一番话来,脱口的那一霎她就后悔了,于是,更加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可看在青禾眼里,却是穆归作为魏国主将对金国公主的不喜;看在高馥雅眼里,她却忽然面露微笑,笑得如同chūn风和煦。
“可正因如此,若是青禾在魏国惹了麻烦,来我金国还能过的好日子,这便又多了条退路,你说对不对,穆将军?”
穆归摇头,此刻高馥雅坐着,而穆归却是站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嘴角一勾,“这倒不必,我一个堂堂魏国将军,若还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未免太无能了些,公主的好意我想青青是没法领受了。”
青禾见两人气氛如此的僵硬,自己却又无法cha-入两人的对话间,全程只能作壁上观。这两人一个是如同亲人般在意的人,一个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可却因为各处于两国之尊而各自敌对,或许,这是必然的,她既无法改变,所能做的就只有让两人不再碰面了。
“天色渐晚,公主可要留下用膳?”青禾走到穆归身边,在她手臂上拍了拍以作安抚,后者表qíng一松退到了青禾身后,高馥雅见此眉头一挑,眼神隐隐带着疑惑。
“这倒是不必,我已经叨扰多时,是时候离开了,将军对我的好意我当铭记于心,以后若是有空,可来我金国境内,我保你们畅通无阻。”
高馥雅摇着扇子,浅浅笑道,挥手阻了青禾相送。
“就到这吧,何必不舍,我还等着你来我金国,届时馥雅必将扫榻相迎。”
青禾顿了顿脚步,直到高馥雅离开帐篷,她才走到门口望着她离开,幽幽地叹了口气。耳边热气袭来,原来穆归在她身旁说话,青禾头一偏,正巧热气喷在了耳畔。
“青青,你很舍不得么?”
这话说的又哀又怨,调子拖得长长的,眼底也很是委屈的样子,青禾本来的那点伤感一下子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穆归的双颊,嗔道:“是不是傻,朋友离别,还不知道再见之日,自然是不舍的。”
“那我走了,你是不是更舍不得?”撒乖卖痴的穆归感觉到青禾身子一僵,心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暗道不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青禾心里还记挂着上次穆归不辞而别,这次她竟然自己提起来,不能怪青禾生气。
于是她松开了双手,兀自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进了帐篷,一声也不吭。
穆归自知理亏,苦着脸默默跟在身后。
“青青?”
“青青~~”
她叫了数声,青禾却不应答,显然是心中有气,穆归肩膀一垮,整个人有些泄气地扑倒在青禾身上,双手锁住青禾的腰肢才稳住两人身形不摔倒在地,蹭了蹭青禾肩膀,小小声道:“青青~再也没下次了,原谅我一次嘛~”
沉默,还是沉默。
“人家当时是被绑回去的,他们都bī我,我也委屈,青青……”
二白时期练得一脸铜墙铁壁,到了现在更是青出于蓝,穆归在青禾面前早已将羞耻抛弃在了九霄云外。
羞耻是什么,能吃吗?
“既然你说你已知错,那么,错在哪?”青禾淡淡问道。
穆归偏了偏头,不确定道:“不辞而别?”
青禾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看来你只是敷衍我。”说完怒拍穆归手背,后者下意识一松手,青禾就已经走远了。
“等你想明白再说吧。”
此刻穆归是茫然的,难道不是不辞而别?
第55章 夜袭
“青青,就一张chuáng,你看我明天还要去校场,就让我凑合一晚上?”穆归凑到青禾面前去讨好她,脸上带着能叫部下目瞪口呆的笑容,整个人就屁股沾着一点chuáng沿,要是被轻轻一推能整个人掉下去,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扯了扯青禾的手臂,“今晚过了,明天我再给你答案行吗?”
穆归心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答案,但她看到青禾眼底的一抹疲惫,忍不住心软,宁愿自己委屈点,先劝青禾就寝,她们两个人不同,一个是战场上行军打仗的将军,什么苦什么累没受过,一个是普通平民女子,又度过了最艰难辛苦的一个多月,今天走了大半天,穆归没事人似的,而青禾已经累得眼皮子忍不住往下合了。
青禾“嗯”的小声应了,侧身往里躺去,背对着穆归,给她让出了大半的chuáng位,不多时,青禾便沉沉睡去,能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均匀的传来。
夜里安静极了,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穿着盔甲来回走动而带来的摩擦声。穆归倾下身子,非常小心的拨开青禾些微挡住脸的头发丝,从额头到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还不足三个月,对她来说却仿佛过了三年那样长久,在战场这样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地方,人往往会更加想念心头最牵挂的那个人,她只能靠着念想撑过最痛苦的日子。
那个时候,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她被京城里来曹懿接管了军权,曹懿为人保守,年过五旬的他从她母亲开始就极力反对女子为将,正好得了机会,要来军中一展拳脚,打压穆归气焰。而她躺在chuáng上,作为女人,还得从泷城请人来照顾她,女子进出军营,引起军心骚乱不已,被曹懿逮住斥责。
如果说,谁最能理解今日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金国公主,那无疑是穆归。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害怕。
穆归的手指从青禾的眉眼间拂过,指腹带着点粗糙的老茧,这是常年习武所带来的后果,再也没有了女子引以为豪的青葱玉指,取而代之的是令男人都为之恐惧的力量。
身为女子,却有令男子汗颜的能力,这本身就是种祸端,更何况二人皆身处高层,更容易引人攻击。正所谓“为君者,高处不胜寒”,她走的如履薄冰,更加不能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感qíng这东西可以可好可坏,能让你如处天堂,也能让你瞬至地狱,她被伤过,更理解其中疼痛。长到二十三岁,除却两位母亲,再无人会如同青禾那样,毫无芥蒂的付出,不寻求任何回报,即便那时的她,仅仅形同稚子。
自己仅有的两位亲人被bī远走,独留下她在这京中远走,自小忍受群臣惊世骇俗的眼光,久而久之,似乎就给自己穿上了一层盔甲,穆归觉得,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让她失去了记忆,也许真正的她是会错过这个好女子的。
“青青,你等着我,待我解决完这一切,我就同你远远避开这些地方,像我母亲那样,寻一个山好水美的地方,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睡梦中的青禾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拂过的热气,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脸颊,她迷糊伸手抚了抚,转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
穆归漆黑的瞳孔盯着青禾看了数息时间,才不舍的叹了口气转身小心地离开了帐篷。她挥手找来早就已经等候在外的陈开阳,眸光一扫,后者顿时神色一凛,收回窥探的视线。
“人都准备好了吗?”说话间已经有人递上银光闪闪的贴身盔甲,穆归接过红缨帽抱在手里,长臂一挥,冷然道,“随我前去。”
“将军,还是原计划,三千人夜袭他们?”陈开阳比划了个“灭”的手势,目露疑惑。他本以为将军今夜会改变计划,毕竟他早就意识到这位许姑娘在将军心里似乎有着难以动摇的地位,但没想到,将军竟然真的来了!
“我何时有说过另一个计划?”穆归扫过他,“你说的话我暂且当做未曾听见,你与我分头行事,我带一千骚扰,再让李明宇带一千后翼假攻,你就从侧翼进攻,还记得我要你gān什么吗?”
陈开阳点头,“烧毁粮仓,绝不恋战,一旦得手立即撤退!”
“你记得就好,我们走。”
青禾是被嘈杂声惊醒的,她下意识翻了个身,却摸到空dàngdàng的chuáng和一铺凉意。她瞬间睁开了眼睛,外侧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种种迹象证明,那个哄她入睡的人根本没有上-chuáng来歇息过,处于不知道什么原因,甚至在青禾还在生气的时候再次欺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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