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少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正是。青青姑娘,请。”
二人沿着石阶一路走去,在前厅花园中有一片空地,原作清晨傍晚散步休憩之用的,绿野青岚早已吩咐下去把那些长椅搬走,现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空地:“惊鸿,远来是客,你先手好了。”青歌按照礼仪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背对着拉开十步距离,转身,笑意盈盈的绿眸直接对上蓝莹莹的凤眼。
惊鸿沉默着起手布阵,吟诵咒文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却有人比他还快!明明青歌布阵与念咒的速度明显落后于他,可是几息之间两人的咒文竟然就同时完成了!
“赐我翱翔之力――风行!”
“灭尽世间万千污秽――炎爆!”
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芒撞在一起,轰然炸响!余波竟然都卷起了地上的沙石,一瞬间,这块小小的空地里光芒与火焰并起,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惊鸿一边利索地一个后空翻避开青歌的炎爆术发出的熊熊烈火,一边抽空向青歌那边看去――
人不见了!
“你入阵了!”恍惚间青歌的声音在虚空中炸响如雷霆,惊鸿转过身来,却发现面前是一片茫茫白雾,刚刚那些炙热的火焰几乎都是错觉,他整个人都陷在了几乎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的雾障里:“惊鸿,是你输了!”
肩上一阵撕裂的疼痛,惊鸿低下头,看到一抹浅绿的光芒牵扯在自己的肩膀上,穿透了血ròu直直将自己钉在原地:“你使诈!”
青歌在虚空里冷笑一声,反问:“你们的好皇后给了你什么?你们本来又想gān什么?诸神在上,一个小小的药剂师别想对我撒谎!‘眼睛没有秘密。法师他什么都知道’!”
惊鸿一惊,刚想摸一下怀里皇后塞给他的那个机关匣子,那个只要一打开就能万箭齐发,伤人猝不及防的制胜法宝的时候,突然就被抛到了半空中,一阵剧烈地疼痛从四肢百骸里猛然炸开――
“啊――――”他被吊在半空中痛苦地大叫,感觉内脏都要被撕扯出来了,却又感到一阵缥缈的愉悦,欣喜与满足,灵魂仿佛脱离了正在饱受煎熬的*,十余载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快速倒流,又迅疾又清晰,快得人都要吐了,那种让人恶心的愉悦感却仍未消退,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疯掉的时候――
“够了!”猛然一声怒喝宛若九天神雷轰然劈下,惊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白玉的地板上,面前是面色yīn沉得能滴出水的皇后和松了一口气的青岚督伊,而那个心狠手辣得不像十岁小姑娘的那个罪魁祸首,正端着好整以暇的笑容,远远站在十步开外,连根头发丝都不带乱的!
皇后深呼吸了几口气,露出个扭曲的笑容:“阿岚,你们家果然卧虎藏龙,连一个小姑娘都能用咱们的‘荏苒长秋’,还用的这么好!”
荏苒长秋,是绿野一族不外传的秘法之一,能造出一个独立的幻境,在其中对人进行jīng神上的拷打折磨,回溯记忆,是审讯重犯所用,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不会轻易动用。而皇后身为曾经的少君侯,其名正是出自这个秘法,据说“荏苒长秋”也正是皇后的拿手好戏。
青歌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答道:“皇后明察,这不是传说中的‘荏苒长秋’,您看,如果我施展完全了,他这个时候应该死了,或者疯了,再不济,jīng神力也要减弱一半,可是您看他还好好的,要是您不信,上来自己检验检验就行了。”
绿野长秋半信半疑,qiáng压怒气伸手一探――惊鸿的jīng神力完全没有被削弱,整个人除了状态不太好之外也十分健康:“那这是?”
“久闻‘荏苒长秋’大名,青青闲着没事就爱自己琢磨看起来一样但是效果千差万别的唬人玩意儿。”青歌笑得特腼腆羞涩真诚:“班门弄斧了。”
惊鸿在地上疼的双眼翻白,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一直想大叫着抛弃所有理智翻滚,却被肩上微微的暖意qiáng制着拉回神智,不禁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她撒谎!她撒谎!肩膀上的绿光原来根本不是荏苒长秋的阵眼,而是一个独立于它之外的治愈局!那个折磨人的阵法,根本就是完完整整的,荏苒长秋!皇后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花瓶,就这样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过去!
然后,刚打了个照面就被绝对爆表的武力值给碾压了的“惊鸿”,也就是绿野鸿影,当晚就被皇后遣人送回绿野之森,也正是于此因祸得福,在药剂师与法师的大门前,被青族少君侯简单粗bào直接地来了个临门一脚,无心cha柳柳成荫,从此一步踏入法师的世界,万千光华万千风景让人目不暇接,而那个从jīng神意义上把他按在地上一顿老拳的小姑娘就成了他心头一口陈年老血,憋憋不下,吐吐不出――自己都能叫“惊鸿”了,鬼知道那个天杀的“青青”是谁!
当晚,青歌也因为作了大祸被连夜送往丽都,青族的第二大势力所在地,为避开皇后耳目整整五年,直到不得不进入皇家学院才回来。
十年后,被绿野送给了绿野长秋的鸿影心不在焉地奔赴学院,还逃了好几节课,当他见到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小怪胎“青青”的时候――
诸神在上,他恨不得当场bào起,抡着龙骨法杖用剑士的野蛮方法把人家小姑娘的头打爆。
可是青歌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冷冷发问,远来者,我可否知晓你的姓名的时候,他又像只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蔫了。
归根到底,他连个正常的学生都算不上,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多少年前的一场旧事呢?
第13章
――归根到底是你腰板不直。在将他送往帝都的时候,母亲对他冷冷地说:
“绿野一族,从来都无法在其余四大家族面前挺直腰板。”
“凭什么……就咱们的命这么苦啊?”
绿野鸿影握紧了手里的龙骨法杖,感觉那种无力感与屈rǔ感在时隔多年后愈发浓烈了,即使他当年没有败于青歌手下,他一个小小的法师,又能做什么呢?素来被皇家视为禁/脔的绿野,真的能容忍一个异类法师来改变他们的命运么?
当屈rǔ已经成为常态,连他都淹没在醉生梦死的帝都里了啊。
只是在看到青歌满含失望的双眼,听到那一句“惊鸿已死”的时候,他早已尘封多年的心终于缓缓地,有力地跳动了那么一下。
――可也就那么一下了。
多少年后,已经和少时旧友几乎形同陌路的苏珊星夜疾驰,千里追风疾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宫的时候,看到了已经成为了大将军的绿野鸿影,向来警醒的他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正在专心地用独臂把玩着右手里的那束银白的长发。苏珊一个没忍住,滚烫滚烫的热泪就汹涌而出。沾湿了披散的棕色长发和衣襟,沾湿了怀里的利刃和胸口的爱qíng,沾湿了那些年少轻狂语笑嫣然的荏苒旧梦。
原来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是年少旧事不足为外人道,原来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是初会便已许平生。
――你的美貌,你的锋锐,你的刚介与傲骨,都是上天予你的礼物,能支撑着你一路走下去,却也能折断你的脊梁,关键看你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有着怎样的方向。
所以青歌才会对着鸿影十分失望地说“惊鸿已死”,好好的一个法师怎么就不能向着提升自己实力投入她麾下这个方向努力,反而要以一种难以出口的身份来寻求庇护呢?
“少君侯,您要用些茶水吗?”课间休息的时候华色在四周架起纱幕,隔绝了周遭的种种视线,端起白瓷茶壶问道:“今天是来自斯佩德领地特产的上好红茶,清香提神……”
“我要糖。”青歌一头栽在书本上,半死不活地挣扎着发号施令:“给我糖。”
苏珊目瞪口呆地看着华色默默放下茶壶端来一碟糖粉,青歌抓起旁边的小勺子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您……很喜欢甜食吗?”
“不,我不喜欢。”青歌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红茶,冲淡了J得嗓子都要裂开的甜味之后,平静地回答:“一点儿也不。”
她只是在觉得累的时候,这种甜甜的味道能迅速抚平内心的焦躁。身在帝都孤立无援,塔斯克的背叛来的猝不及防,奥罗态度尚未明朗,大绿野继承人至今尚未露面,皇后在宫闱中垂帘听政。qiáng敌窥伺,她只是需要那种放松的、不被束缚的感觉,但是又不能沉迷。
青族少君侯,你怎样才能喜欢上什么东西呢。青歌那一位想教给她什么叫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老师在告辞前,带着痛惜的眼神看着她道,你不懂感qíng。
故而在不久的未来,所有应允与你的诺言都将被背离,所有倾心于你的人都将yù手刃你,所有曾经美好的事物都会毁灭在你手里。
没有人可与你并肩同行,亦无人可与你共享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长路漫漫长夜漫漫,你却命中注定踽踽独行。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吗?!
――因为少君侯,你没有心!
纵使青歌再怎么尊敬她,也从此觉得所有神叨叨的老人家都是骗子,和三教九流相提并论的那一种。这真是太荒谬了,太荒谬了。现在她正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杯中红茶和牛奶,想道,我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会没有心呢,我有痛恨的、鄙薄的事物,也有珍视的、想要守卫的宝物,我怎么会没有心呢?
“……少君侯,别走神了。”华色张开五指在青歌面前晃了晃:“你在想啥呢,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我在想你啊……”青歌回了神,打起十二万分的深qíng缱绻对着面前的黑发姑娘柔qíng万种地倾诉:“亲爱的华色,我在想你。”
“当啷”一声,苏珊失手摔坏了那只上好的瓷杯。青歌叹了口气,枫木法杖挽了个漂亮的杖花轻轻一点,碎片瞬息之间又合在一起,光滑无痕:“小心点。”
苏珊感觉特别憋屈,特别悲愤:“你别作弄人了好么。”
“好的呀。”青歌笑眯眯地让华色收起茶具,十指相抵撑住下巴:“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下个月我和华色前往绿野之森进行药剂师荣耀联赛的时候你负责做什么好不好?”
苏珊一脸古怪:“你不是法师么,怎么……”然后在青歌含笑注视下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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