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完毕,青歌终于是真正地、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高台,长长的黑袍在满地鲜红的玫瑰花瓣上打了个漂亮的旋,卷起一阵夹杂着花瓣的小风之后,便慢慢地消失在奥菲莉亚的眼里了。
新登基的女皇注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和那个一身紫色长袍,俯下身给了青歌一个拥抱的身影,就隐隐有一种“啊,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娜塔莉亚,费南多,德里克,青歌。她爱着的、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一一与她道别,只有她还在坚守着这残破的帝国。
雅克边境。
“这是今天的第几波了?!”凯撒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怒吼道:
“青歌被判定为有罪就这么让雅克人兴奋?连五阶法师们都出动了,这是要gān什么?!”
狰狞的水龙怒吼着狞笑着,从数丈高空张开了大口,向着地面上看似毫无躲避还手之力的奥斯曼*袭去,雅克的那个被剑士们重重护在阵后的法师刚露出个得以的笑容――
“金龙!金之箭!”凯撒将白杨木法杖顿在地上高声喝道:
“无坚不摧,无往不利――金之箭!”
巨大的金龙被瞬发咒术召唤了出来,摇头摆尾气势汹汹地撞上了微微带着些蓝色的水龙,顿时水花四溅,两种完全不搭边的元素才空中发生了剧烈的碰撞,骇人的振动波扩散出去,没有盔甲保护着的那位法师还没给自己上个水盾呢,就被无形的波动硬生生撞出一声惨叫,而奥斯曼的军队却出人意料地没在这个时候步步紧bī,而是选择了有秩序的撤退,迅速地隐没在了森林里。
那位法师恶狠狠地呛出一口血,急功近利的心思已经完全地将他的双眼蒙蔽住了,一直势如破竹的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在这里被实打实地防住了,还让他这么láng狈:“追,给我追!”
然而却没有人听他的指挥,相反,他们还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就停手吧。”
初原千里将大剑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没看到他们的撤退都是有秩序的么?这也太反常了,不仅不趁胜追击,还能这么有秩序地撤退……敌人们一定在耍花招,这个时候追上去八成会陷入敌人的陷阱。”
法师恍然大悟,恭敬地说:“您说的是。”
凯撒的脚步慢慢地缓了下来,呛出一点血沫,却被他完全捂在手心里了,毕竟身为一个没有被根源□□影响到的四阶法师,和五阶法师对上还是有些吃力的,然而他反手就将血迹抹在了树gān上,笑道:
“怎么样,我说他们不会追上来吧?”
凯撒在接过了德里克军权的当天就开始整顿军纪,严格cao练每一个军阵和行进方式。士兵们一开始怨声载道地以为这些都是无用功,却在凯撒的高压政策和重金奖赏之下慢慢地瓦解了所有的反对的心思。
糖果和大棒要jiāo替使用,这是凯撒这么多年来得出的人生哲理之一。
然后,这种一直被暗地里笑话作“无用的花架子”的cao练,终于在对上深吃了青歌大亏的初原千里的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事实上战斗力锐减的奥斯曼*完全撑不住接下来的一波战斗的,然而他们整齐的撤退与凯撒展现出的qiáng悍的实力生生地将初原千里唬的不敢追击。
你想的多,我就想的更多,你想的更多,我就想的十分简单。
凯撒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这样一直qiáng撑着不行啊……要是我们能有个法圣就好了。”
然而此时,绿野长秋在退位前的最后一道皇后谕旨,终于跨越了千山万水,化作一只纸鹤迎头盖脸地糊到了凯撒脸上。凯撒拆开信笺匆匆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全线后退两百公里?开什么玩笑!之前她下令要把战线拉得那么长,这一后退,多少国土就这样没了!”
“绿野长秋……到底想gān什么!她还有没有脑子了!”
第94章
苏珊人还在外城呢,只不过用传影术点了个道应完卯之后就跑去跟塔斯克你侬我侬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坐在荆棘王座上的,是新上任的奥斯曼帝国第一任女皇、第九十位皇帝奥菲莉亚,并非之前怠懒而闲散的绿野长秋。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将一堆摊在膝盖上的珠宝碰到了地上,圆润的珍珠在地上愉快地滚动着,差点将手忙脚乱的马尔斯夫人再一次滑倒:
“奥菲、不,皇帝陛下,请您息怒,我、我这就去!”
然而说是这么说的,她却完全没有任何动身的意向,而大殿上的多数贵族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奥菲莉亚只是发个火走走过场,顺便给苏珊脸色看而已,然而只有少数隶属于斯佩德家族的人知道,奥菲莉亚没开玩笑。
她就是这么个又耿直又认死理的人,说了什么,应允了什么,就要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她既然都在大殿上说了让苏珊去质问前任皇后,明摆着是连绿野长秋的身份过于尴尬、眼下只有身为她亲生女儿的苏珊能够见到她这一点都考虑进去了――
奥菲莉亚是认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奥菲莉亚身体微微前倾,几乎都有些咄咄bī人的感觉了:“马尔斯夫人,我任命你为特派使者去与皇后洽谈,请她撤回皇后谕令!”
奥斯曼帝国权利分化过于严重,以至于即使身为现任皇帝的奥菲莉亚?斯佩德都无法撤销绿野长秋这位前任皇后的谕令,只能由绿野长秋本人撤销,而被前任皇帝斥责为“乱政者”、被现任女皇幽禁深宫的她,也只有向来颇受绿野长秋溺爱的苏珊能够去搭上话,进而让她改变主意了。
苏珊一摊手,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却在奥菲利亚手起印落颁布了皇帝圣令之后把所有不服气的话语憋回了肚子里,怒气冲冲地就接过了通过传送法阵颁布而来的皇帝圣令,正披上外套准备出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噘着嘴不qíng不愿地把一把秘银匕首揣在了怀里。
她终于有了点玫瑰骑士的自觉,却都要归功于塔斯克?马尔斯和青歌这样的外人。
那是数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刚订婚不久的马尔斯未婚夫妇二人正坐在阳台上优哉游哉地喝着下午茶呢,一只折叠得相当用心的纸鹤就带着淡雅的芬芳轻轻落在她肩上,那是由帝都贵族们举办的舞会的邀请函,每年身为皇室公主的她都会收到好多,只不过自从她一意孤行地要与塔斯克订婚之后,收到的请柬的数量就锐减了。
――毕竟谁都不想冒着得罪法师世家和玫瑰骑士的风险,去讨好一个智商常年不在线的二公主的。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每当感到愤懑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她身边的塔斯克,就好歹还能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然而所有的自我安慰的假象全都被塔斯克一句无心之语撕碎了――
“我现在还记得奥罗的舞会上……”他顿了顿,十分歉意地看向苏珊:“抱歉亲爱的,我不该提的。”
只不过苏珊对他想说什么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那是她在青歌的带领下第一次接触真正的世家的圈子,与实力容貌兼具的名门贵胄们离得那么近那么近。而当时的塔斯克眼里只有青歌,完全看不到她这个空有一张脸蛋的二公主。而苏珊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青歌的作风,连参加舞会都要在腿上绑把匕首,当身着美衣华服的青歌从容地从长裙下擎出那把刀锋雪亮的匕首的时候,苏珊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苏珊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把她给包围了。真奇怪,她突然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竟然一片空白,掀开表层最浮华最繁丽的外皮之后,她惊觉自己……
一事无成。
“早去早回。”塔斯克一进门就跟正匆匆外出的苏珊撞了个正着。最近一直不知道在忙什么的马尔斯家主的双眼下出现了两抹十分明显的青黑色,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连跟人好好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路顺风。”
苏珊看着他远去的、略微有些削瘦的背影,突然惊觉……
对于这个她执念了好久的人,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
回来再跟他好好谈谈吧。苏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拢着华贵的锦缎长裙上了车,把一个塞满了柔软而蓬松的洁白的鹅毛枕头塞在腰后,才对车夫指令道:
“可以走了。”
就算是启用了最高等级的传送阵,在到达皇城的时候也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苏珊接过了侍女捧上来的厚斗篷披在身上,蹑手蹑脚地从一条小道抄近路走了过去。她小时候顽劣又疏于管教,便养成了四下乱跑逃课的xing子,绿野长秋怀着养废捧杀的心思也不怎么管她,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一条路,野糙枯huáng,冰雪堆积,却让行走于其上的她心里有了隐秘的窃喜。
我们都说,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命运。你早一步晚一步就都会错过去的一把刀,就是会在不早不晚恰恰好的时间里,哐地一声剁在你面前――
“天哪。”苏珊脚上穿着的是上好的细绸鞋,又软又滑,触感十分好,要不是鞋底绘制着上好的保暖符咒,恐怕分分钟就能把的脚冻出一堆冻疮来,然而这种鞋子有一个十分微不足道的好处――
走路完全没有声音。
而这正是因为她的脚步太轻了太轻了,她才能得以从无数枯枝败叶的fèng隙里,借着微弱的星光月光,看到那个早就应该被奥菲利亚以“扰乱宫闱”为名赶出去了的人――
绿野鸿影。
要是换做还是十几岁的少女的苏珊二公主,此时估计她就已经要上去搭话了,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经历了诸如雅克入侵、根源bào/动、法力尽失等一系列大事的马尔斯夫人,就算是个废物,在这么多事qíng过后也应该有了点脑子了。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轻手轻脚地避开了地上所有未化的冰雪走进了一点,然后一个鲜红而狰狞的徽章便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控制不住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就好似有一桶冰水从她天灵盖倾倒了下来一样,沿着脊梁一直寒到脚底!
那是即使连奥斯曼帝国三岁小儿都不会认错的、独属于雅克共和国双头蛇的国徽,在绿野鸿影的披风角上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然而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绿野鸿影又过于入神,这个致命的疏忽竟然没有惊扰到他半分。容色清隽、生着一双多qíng又温柔的眼的男子轻轻吻了吻手里那束银白色的长发,凝视它的眼神就好似在看着久别重逢的爱人,眼神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欣喜与浩渺无垠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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