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儿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不满的目光是个怎么回事?江朵站在化妆间的门口几乎不敢往里走。
当然……随着午休时间结束,大家都开始为下一场戏做准备,江朵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了。让她意外的是,随着她坐下开始化妆,那道目光虽然肆无忌惮地没有撤去,却似乎放缓了些。
也是见鬼。
不过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场戏了,江朵如此自我安慰着。
鉴于潘导每次要求拍戏时吃真的喝真的,江朵之前还特地去问了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知道药是用没气的可乐做的,就安心了。只要那碗药不是用奇怪口味的东西做的,江朵觉得,这场戏她还是可以顺利过的。
嗯,有件事就叫做,想太美。
江朵饰演的朱太妃,化好老年妆之后,就被呈y字形,吊在了一个小黑屋里。
剧本的描述是,朱太妃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最终来到时,她仍旧带着不甘的目光,挣扎着。直到已经身为太后的苗芊叶推开了小黑屋的门,她才带着哽咽又竭力的声音怒问道:“我的儿子呢。”
同样已生华发的苗芊叶,神色平静地开口:“死了。”
而后,任凭朱太妃的怒骂斥责,苗芊叶一直神色冷漠,拒绝了宫人的代劳,亲手从宫人手中的托盘上取了药碗,给朱太妃灌了下去。几滴便能穿肠的药,苗芊叶认真地灌了一整碗,期间无视了朱太妃的挣扎,甚至无视了对方开始吐出的血,最后将那血混着药汁,都给她灌了下去。
在一开始的时候,江朵觉得这场戏唯一的难度就是她要一边被灌药一边记得咬碎含在嘴里的血包小胶囊。
等正式开拍的时候,江朵就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说是小黑屋,其实并没有那么黑,旁边还有一圈儿摄像,江朵一点儿都不害怕。
直到……小黑屋的门被打开。
外面的光有些亮,洒进来并不是特别刺眼。刺眼的……是纪B心。
一身厚重暗色的太后装扮,配着冷漠的神色,纪B心就那样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队宫人,不怒而威。
她来杀人,杀死自己讨厌的人,应当是兴奋的,却并没有。仿佛她来,只是来碾死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无需费神,不需用力,自然不会有多兴奋。
纪B心一步一步走近,江朵一边演着挣扎一边准备开始问出那句“我的儿子呢?”
但当纪B心走到江朵可以看清她眉目的范围内时,江朵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神色……江朵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个执掌天下,一言定人生死的太后。
那是杀气吗?江朵打了个寒颤。
于是……潘导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咔!”
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搞定最后一场戏的江朵,再次陷入了连环“卡”中。
糟糕的,无论被“卡”了多少次,每次小黑屋的门打开,纪B心都是那张脸,都是那股气势。仿佛一次又一次的ng并没有对纪B心造成任何影响。
ng次数越多,江朵就越惊恐。这不正常!就算是纪B心再入戏,演技再好,自己连续ng了那么多次,她的状态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甚至……甚至走近时,纪B心身上的那股气势,越来越qiáng。江朵几乎觉得,要是自己再ng几次,说不定纪B心过来就不是喂自己药了,而是会直接把碗扣在自己脸上!
不,纪B心当然不会这么做!江朵的内心拒绝相信这样的事qíng,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纪B心的耐心应该没剩多少了。江朵有些害怕,她求助地看向潘导,看向工作人员,想要开口要求稍微休息一下,她寄希望于稍微休息一会儿能让纪B心稍微正常一点。虽然她觉得不大可能。
可是当江朵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大家不满的神色,不耐的模样,他们的耐心也快到极点了……
江朵的双手各被一根绳子绑着,整个人呈y字形被挂在左右的两根房梁上。她惊诧地感觉到,此时的自己真的如剧中的朱太妃一般,已被束缚,进退不得,逃脱不能,甚至孤立无援。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被如此对待是理所应当。
qiáng烈的恐惧,席卷了江朵。
是谁说,拍武侠戏容易受伤,拍宫廷戏不会有危险的!江朵现在就感觉到了一种qiáng烈的危险感。
一边是气势越发qiáng了的纪B心,一边是耐心尽失的工作人员。江朵第一次不敢再继续ng,她的承受也到了极限。
人到了绝境,反倒会爆发出出人意料的能量。这句适用于常人的话,竟然也适用于江朵。
江朵不敢再ng,在下一条开拍,小黑屋门再次打开的那一刻,江朵也入戏了……
好吧,虽然可能她能顺利入戏,是因为她此时的恐惧与朱太妃的恐惧十分接近,才能如此顺利,不过不管怎么说,直到纪B心走到她的面前,两人顺利地对话完,江朵都没ng。
相反,真的入戏进入了剧qíng的江朵,反而把她此时的恐惧,更好地投she到了朱太妃的身上,让潘导看着,竟觉得有些满意。
潘导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那个害怕,却不得不和苗芊叶对上的朱太妃是不是江朵。
江朵演得有多好,纪B心才根本不在乎。
只要潘导没喊咔,纪B心就能顺着剧本演下去。苗芊叶就能顺着剧本给秦慕雪报仇。
所以说,想要报仇还得必须顺着剧本什么的真是讨厌呢。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待只想让对方喝下同样致命之药的心qíng就像是一股邪火一般将纪B心整整烤了一个中午。
无论要等待多久,无论要重来多少次,无论要经过多少努力,都要替你报仇。
这次潘导没喊咔,纪B心越演越顺,也越发沉浸到了苗芊叶的角色中,那种压抑许久急于宣泄的滔天恨意让纪B心有些迷失。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喝下去,喝下与你当年喝下去的同样的药,我就能替你报仇了。
不要急,不要急……
纪B心稳稳地端起药碗,凑到了江朵的嘴边。
江朵害怕着颤抖的唇,碰到的药碗。
下一刻,一直举止温柔的纪B心却一下子把碗硬往江朵嘴里一塞。
江朵的牙被磕得生疼。
这却只是开始。
这丝疼痛让江朵有些出戏。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真的是快到她受折磨的尽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地方ng,她真的完全不想再面对这样的纪B心一次。什么好演技,完全就是神经病吧!
江朵忍着嘴唇牙齿甚至舌头被抵住的疼痛,努力用舌头把碗往外顶了顶,然后在和纪B心对药碗的推顶战中,成功地咬碎了嘴里藏着的胶囊。
咬碎了,江朵把胶囊里的液体往外吐了吐,当是吐血。
好了……最后一个难点突破了,只要gān掉这碗东西,就结束了。江朵稍一放松,纪B心就加大了力气,猛地一灌,江朵被呛到了。
潘导一直没喊咔,于是……这场戏,就在江朵被呛到的qíng况下,靠着生存意志拍完了。
江朵合上眼的那一刻,是真的不想睁开眼,不想看到纪B心那个神经病了。她觉得自己的嘴角应该都被撑破了,牙齿也有点疼。该死的,还不能吐槽纪B心。
朱太妃在苗芊叶面前无力地垂下了头,死了。
纪B心端着碗,有些迷茫。她就这么拿着碗,木然地转身,端庄却有些机械地走了出去。
潘导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小声地开口问潘导:“剧本说苗芊叶灌完药,要流眼泪的,我们要喊咔吗?”
一直跟着纪B心的摄像,刚好拍到纪B心出了小黑屋的门,又走了几步,药碗从她的手心自然滑落,她却似乎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的样子。
潘导看着屏幕,摇摇头,“不用,这样就很好了,记得把这个镜头剪进去。”
一直闭着眼睛装尸体大气都不敢出,就怕ng再来一次的江朵,在感觉到有人开始解开她手腕处绳子的时候,知道这场要命的戏,总算是过了。
两只手被松绑,江朵几乎要虚弱倒地,颇有些可怜的样子。
只可惜她刚才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完全没办法展露人前,要不然米红豆和乔如柏就能很开心地对她说两个字“活该!”
纪B心如此全身心投入地拍了一场戏,也算是yīn差阳错地给上一世的自己收了点利息了。
从上午的那场戏,米红豆就觉得纪B心qíng绪不对。可中午吃饭的时候,米红豆若是多说多问了两句,纪B心就会拿出之前那个“乔如柏和你在chuáng帘后说了什么不也不肯告诉我“的话,来噎米红豆。米红豆还回回都被噎了……米红豆见纪B心拍完戏,只是神qíng严肃了些,话少了些,基本的jiāo流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了。于是米红豆一时也只能当作是上午的两场戏太过沉重,影响了纪B心的qíng绪。
可下午江朵的这场戏一拍,米红豆就觉得更不对了。
与更关心拍摄效果的潘导和其他工作人员相比,更关心纪B心的米红豆本能地感觉到纪B心就是有问题。可她跟上去,还没试探两句呢,又被纪B心给堵了回来。这回纪B心没再反问之前乔如柏跟米红豆说了什么,只是沉默且带着复杂地看着米红豆。
说实在的,在今天乔如柏给米红豆说了上一世米红豆死后的事qíng之后,米红豆一时真的有点不能面对纪B心,不敢去想起她上一世可能会变成的样子。这会儿纪B心用沉默与静静的注视回应米红豆,米红豆真的有点受不了。
可忍着心脏的难受继续关心下去吧,纪B心也就淡淡的两个字,“没事。”再接再厉多说两句吧,纪B心就变成了淡淡的三个字,“没事啊。”
多了个“啊”,听起来像是松快了些,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米红豆这边儿还没关心出个一二来,潘导那边就整出了新想法。
“趁着纪B心状态好,顺手去把最末尾的庄子戏给拍了。”是个什么鬼?
潘导的话是决定,纪B心的态度是赞同,米红豆的意见……她还能有个什么意见。
还好,最后一场庄子戏,就是把纪B心现在的妆容再弄老一点,然后在庄子里走走就行。就当是出去散心了吧……没有建议权的米红豆也就只能这么想想了。
当在化妆师的努力下,变得更加老迈一些的纪B心,慢吞吞地行走在庄子里,摸着陈旧的纺织机的时候,米红豆真的恍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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