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抬手拍在眼前的案子上,怒气冲冲道:“大胆张远道,你以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治不了你了吗?!”卓凌很少生这么大的气,吓得旁边的长喜赶紧缩了缩脖子。
张远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声泣血:“皇上,臣这般直谏,是为了百年之后能有脸见先帝,也不枉了老臣一腔忠诚。”
柳尚书一个眼色,卢侍郎几个赶紧跪倒在地,后面的众臣见状也匆匆跪了下去,一起道:“请皇上选秀大婚,请皇上选秀大婚!”
卓凌狠狠瞪一眼跪倒在地的众臣,抬脚匆匆出了宣政殿,徒留众臣僵持在那里。
长喜跟在卓凌身后小碎步跑着:“皇上,您消消气儿,奴才去请梅姑娘过来陪您散散心……”
长喜话还没说完,卓凌便回头打断道:“休要多事!”说完便心不在焉的去了仙居殿。
叶梅早起无事可做,想着卓凌最是喜爱仙居殿的花糙,便过来打理打理,却不料远远瞧见卓凌低头走了过来。叶梅本就是个爱闹的人,便躲在了花丛后面,想忽然蹦出来吓卓凌一跳。谁知刚躲好,便听得卓凌怒气冲冲道:“朕去百花楼,知qíng者甚少,张远道是如何知道的?”
长喜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道:“皇上,都是奴才的错。前几日张大人来宫里要面见皇上,奴才无奈,只能说您带着百花楼的花魁游山玩水去了……,张大人本就执拗,奴才怕他知晓内qíng……”长喜说着便嘤嘤哭了起来。
卓凌抬脚踢在长喜胸口,皱着眉道:“多事的奴才,朕的事qíng要你多嘴!”说完撩起袍子负气而去。
长喜在青石板上跪了好久,腿脚都麻木了,却也不敢擅自起身。叶梅在花丛后沉思了片刻,也不知卓凌为何盛怒至此,打算出来问个明白,却瞧见前面过来几个宫女,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长脸萝卜鼻子的那一个道:“昨儿个你们都说这位梅姑娘会受宠,我倒觉得未必。”旁边那个厚嘴唇双下巴的赶紧道:“谁说不是呢。皇上刚才勃然大怒,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位花魁呢,你们想想啊,咱们皇上是天下最最贵的男子,她一个花魁如何配得上呢……”
几个宫女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离开了,叶梅下意识将手里的一朵艳丽的斗雪红揉碎了,支离破碎的花瓣儿掉落了一地,宛如泣血的美人泪一般突兀。穿越之前,闺蜜和男友一起背叛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叶梅心内难过,脚下慌张,绕过花丛匆匆去了卓凌的寝宫。
卓凌一脸愁容,晚膳也没有胃口吃,便和衣而卧了。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声音,不是哪个多事的臣子又来谏言便是长喜来负荆请罪,卓凌心内暗自思忖着,大喊道:“今日朕谁都不见!”
殿门口的太监听了这话,死死拦住叶梅,冷冷拒绝道:“皇上已经就寝了,还请回吧!”
本是暖和的五月天,叶梅吃了闭门羹,忽然觉得整个心都凉透了。大风chuī乱了她一大清早便jīng心梳好的飞仙髻,脸颊两侧的碎发无力的耷拉在眼前,仿佛垂死的女子一般挣扎着。叶梅忽然发现偌大的周朝偌大的皇宫,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天上的云彩来回变幻,不一会儿,便是黑云压城城yù摧的模样,顷刻间豆大的雨珠子连连向地面砸来,叶梅抱紧湿淋淋的肩膀来到了仙居殿门口。白天那娇艳无比的斗雪红被狂风bào雨蹂/躏的失了风采,一个个垂死挣扎着。这几株斗雪红可是卓凌平日里的最爱。
叶梅长叹一口气,虽然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不能在一起,但想对卓凌好的心一直都未变。既然不能守护在她身边看她快乐的生活,也便舍不得她喜爱的花糙被bào风雨这般摧残。叶梅不假思索,匆匆褪了身上的衣衫,半蹲着高举在几株斗雪红上面……
卓凌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窗外电闪雷鸣,即便她是皇上,是整个大周最至高无上的人,也没有能力改变一些事qíng,就如同她没有办法改变天气状况一样。卓凌闭上眼,叶梅的笑脸渐渐浮现出来,整齐划一的贝齿,盛满笑容的小酒窝,还有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江南一行,本是答应了她要去游山玩水的,无意间却让她落入了龙潭虎xué,甚至差点丢掉xing命。关键时刻,她计上心头,借故带着自己逃离匪窝。卓凌长叹一口气,在自己最落寞无助的时候,叶梅宛如指路神灯一般,一路带来好些欢乐和惊喜。眼下,群臣都知晓了自己和她的关系,可是自己终究是给不了她幸福的,若有一日世人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她的幸福和名节怎么办?
“若是母后在就好了……”卓凌喃喃自语道,话毕,她忽然想起仙居殿母后亲手栽的那几株斗雪红,“不好,快来人哪,朕要去看看仙居殿的花糙!”卓凌一个鲤鱼翻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匆匆去了仙居殿。
长喜还跪在凉亭旁边,已经被淋成了落汤jī。卓凌厉声道:“长喜,你是要气死朕吗!你不赶紧起来扎个棚子替那些花糙挡挡风雨,是等着朕降你重罪吗!”长喜这才想起今日大雨,忘了那一园子的花糙,便赶紧起身,扶着卓凌走了过去。
园子里面,残花一地满是飘红,唯有那几株斗雪红依然完好无损。卓凌抬首,一个女子半跪在花丛中,手里高举着衣衫替那些花儿遮风挡雨。
“梅儿!是你吗?”卓凌向前几步,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不由失声,“这么大的雨,受了寒怎么办?”
叶梅贝齿轻咬红唇,憋着两眼眶的泪,道:“既然不能陪在你身边,那护得你心爱的花糙周全也不错!”叶梅说完别过脸去,看也不看卓凌一眼。
☆、26|第二十五章
卓凌心里甚是感激,感激叶梅在狂风bào雨之际护得母后亲手栽种的斗雪红无恙,却也实在不解叶梅为何这般气呼呼的模样,便道:“梅儿,你怎么了?”
叶梅不说话,只拿两只饱含泪水的眼睛盯着卓凌,嘴唇不停的发抖着,仿佛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长喜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奴才扶梅姑娘回宫吧,外面风大。”
卓凌赶紧伸手扶起叶梅,唤了人过来,让叶梅坐了自己的龙辇去了寝宫。之前一起窃窃私语的宫女见皇上把龙辇让给了叶梅,都惊得睁大了眼睛,原来皇上也是个多qíng种,才不在乎什么地位身份呢。
御医把过脉之后,说并无大碍,开了几贴发汗的药。叶梅迷迷糊糊就着卓凌的手喝了点姜汤,一觉酣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旁边照顾的宫女将一枚金色令牌递了过来:“梅姑娘,皇上早朝去了,走之前嘱咐要您好生歇着。哦,对了,皇上为了让您出入宫方便,特意让奴婢将这枚令牌jiāo给您。”
叶梅接过令牌,细细打量着,心内不由冷哼一声――不就是怕我赖在宫里不走坏你名声嘛,至于做的这么明显,将出宫的令牌都准备好吗?!叶梅从小就是个自尊心极为qiáng烈的人,现在卓凌有意赶她走,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在宫里呆着。
“你去御膳房拿点薏米粥过来。”叶梅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宫女,自己拿了令牌想离开皇宫。可是皇宫那么大,叶梅本就是个路痴,置身这么大的皇宫,一时着急东西南北都辨不清了。东跑跑西窜窜,一直到晌午时分才来到偏僻幽静的西南角。趁着守卫换岗,叶梅蹑手蹑脚从门口溜了进去。眼前的偏殿,因为其布局甚是独立,也可算作是一个别院。院内杂糙丛生,很是冷清。
“又走错了!”本以为会是个出口,却不料只是个荒芜的别院,叶梅不由得拍拍自己的脑袋,很是懊恼。早知道会穿越到大周朝一遭,就该好好学学历史的,偏巧自己不喜欢历史,连周朝十几个皇帝的名字都没记住,更别说皇宫的地图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来问我的,哈哈哈哈……”杂糙丛中忽然探出半个脑袋。
叶梅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想找个机会溜走,那人却飞奔了过来,一把拽住叶梅的胳膊,仰天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关于你父皇和母后的过往,还有你哥哥的下落……哈哈哈哈,十几年前,他们将我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现在他们的孩子却来求我了……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苍天有眼哪,你们终于有求于我了!”
眼前的女子四十多岁的模样,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尽是皱纹,满头的银丝毛毛躁躁的随意披散在肩上,看起来有些疯癫。女子的手宛如铁钳一般有力,将叶梅拉到跟前,细细打量着:“我最恨的就是没能让卓子轩断子绝孙!”
叶梅虽然听得云里雾里,见她这般诅咒卓凌的爹娘,心里生了些戒备,小声试探着劝解道:“婆婆,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卓子轩是先帝的名讳,平头百姓可不敢这么称呼的。”
“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吐蕃的丽娜公主,你居然叫我婆婆,我有那么老吗?”女子理理头发,站直了身体一副孤芳自赏的模样。
叶梅心里既好笑又难过,好笑的是这位婆婆蓬头垢面却自以为貌美如花,难过的是冰冷的皇宫如同牢狱一般将女子的青chūn囚禁了起来。看来皇宫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倒不如帮这位婆婆正确认识一下自己。想到这里,叶梅去墙角端了一盆子水过来,道:“丽娜公主,借这盆水你仔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丽娜探着身子慢慢挪到水盆子前面,盆里浮现出一张衰老憔悴的脸,眼袋下垂皮肤松弛,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
“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丽娜仿佛被盆子里的影子吓着了,额头上青筋bào起,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叫着连连后退,眼眶里满含泪水。
叶梅上前扶住,忽然有些同qíng她。看样子她在这偏殿里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忘记了今夕何夕,更不知岁月更替,而她已经满头银发。或许,正如她所说――她身份高贵,是吐蕃的公主,可是那又能怎样?时间是最公平的裁判,无论皇亲贵胄抑或平民百姓,都会变老,毫无例外。
丽娜身子瘫软,靠在叶梅肩膀上老泪纵横。叶梅待她镇定些了,扶她坐了,拿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脸上的泪水,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梅正犹豫着,却见丽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道:“我知道你是大周的皇上。求你了,求你放我回去吧,以前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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