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这轿子里一定是后宫之人。今日是宁相大寿,又依照这行人的派头,轿中人应当就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宁旭宁韬等人的大姐,如今的贵妃娘娘——宁缕。
沈满的心在打鼓。她在想自己果然倒霉,一出来便遇到了贵妃娘娘,若是被发现了,或许会被直接拖出去砍了。
当贵妃一行人路过沈满跟前的时候,沈满和小厮一起退到路边,低头跪着。
眼见着一行人就要走了,沈满绷紧的神经终于渐渐松懈下来,但还没等她长吁完一口气的时候,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在脑袋上面道,“抬起头来。”
沈满一瞬间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样,脖子上有重物压得她抬不起来。这声音她很熟悉,这是宁纯的声音。以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难道已经认出了自己?若是此刻被拆穿身份,那非但自己受罪,更要连累宁韬。
“抬起头来。”宁纯又说了一次,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沈满无奈,只能抬起头。对上宁纯那一双探究又晦涩不明的视线,沈满不知道如何启口。
“四妹,怎么了?”轿子上贵妃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很温暖也很柔和,像是chūn风拂面一般,柔化了所有人的心。
宁纯笑嘻嘻道,“大姐,这个人是我院中的婢子,平时很是机灵。一早找她不见,没想到跑到这里来了。”说着扭头对沈满道,“你跟着我,别再到处乱跑了。”
“四小姐,您这一路都要跟着贵妃娘娘,再跟着一个婢子是否不妥?”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叫做小德子的cha口道。
“既然是四妹得心的婢子,就让她跟着罢。”贵妃宠溺道。
贵妃既然亲口说了,当然再没有人反对。
沈满急得额头出了汗,浑身冷岑岑地。若是自己这副样子出现在了宁府众人面前被识破可如何是好?这宁四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满硬着头皮跟着这队人马走了,回头一瞧,不见了宁韬派来的小厮。想必是见着qíng况不对,跑回去向宁韬报告讨主意去了。
宁纯今日打扮格外华丽,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穿了罗纹云绣的蝶衣,化了淡妆,收敛起平时的娇气,低眉垂首,恭顺非常。她一路陪伴宁贵妃前来,恪守本分,除了见到沈满说了几句话外,再没有多言语,与沈满见到的后院里的跋扈小姐全然不同。
又过了个拐角,一行人又停了下来。太监小德子请了贵妃下轿,周遭的人又垂首看地,循例一般人是不得见贵妃容颜的。
沈满就跟着宁纯守在轿边,只瞧见了贵妃的裙裾一角,是雍容华贵的粉,绣着复杂的图案。
“沈满,你是怎么出来的?”宁纯的声音不能压得更低了。
沈满不答,她不知宁纯到底要做什么。若要将她供出抓她回去,之前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可以找贵妃娘娘办了,但是她却替自己隐瞒了下来……
而且,在宁相大发脾气的时候,宁纯也替自己求qíng。
“仔细跟着我,如今容不得你出一点差错。”宁纯看起来也很紧张,额头有一点薄薄的汗。
她要一直陪伴宁贵妃,直到夜宴开始,这意味着沈满也要一直跟随着她。
她的祖父宁相爷贵为一朝重臣,皇帝虽然不能亲来,但已经允了贵妃宁缕前来献寿,可见宁相之得势。除此之外,还有大皇子朱奎也递了帖子,更不用说其他朝廷重臣了。宁府大老爷宁泽郎也会列座,就连德成公主也会来。大门监前几日被宁相参了一本,但好似不在意,依旧派人送了大手笔的贺礼,照例会列席期间。
一想到有这么多重要人物齐聚一堂,宁纯心里暗暗紧张,今晚可是宁府一gān人等不容有失的局面。她余光瞥向沈满,有些疑虑,但这点疑虑很快就被面前出现的太监小德子打乱到一丝不剩。
“贵妃娘娘换装完毕,马上就要去后堂向相爷问礼,四小姐一同去吧。”小德子尖声尖气道。
宁纯应下。
沈满只能硬着头皮上,心底喟叹,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第021章
华灯初上,相府人声鼎沸。夜空繁星点缀,明月皎洁。
在主屋前的院子里,左右摆设了二十张方桌,堂前右首最前的一张雕花与旁的不同,格外jīng致,想必是今日的寿星、大丰朝的相爷所用。而堂上正中座位,留给代表皇帝的宁贵妃所用。
方桌上皆摆好了瓜果果盘,用镀金的高脚盘子装着。又各有一个婢子、一个小厮服侍,婢子手里拿着金盏美酒,香气盈人。小厮打扮gān净,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
相府大门口有几个棉衣小厮迎着来往的客人,还有一个账房模样的小胡子坐在门口登记请帖上的人名与纳入库中的寿礼。每个客人入府都有专门的小厮带入,再请入座位,至于他的位置离相爷是近是远,是首席还是末列就看他在朝中的地位与官职,又或许仰仗于他家族的权势。
宁纯今日本是无缘坐于内院首席的二十张桌子之内的,但宁贵妃特地吩咐在她座位后头另列一张方桌给宁纯,故而宁纯此刻正坐着闲闲地等。
想着等会儿要一直瞧着宁贵妃的后脑勺,看着这二十位尊宾觥筹jiāo错夸夸其谈,宁纯越想就越觉得发晕,还没开席便已经扶额靠着了。
宁纯能坐着等开席,沈满就没有这等待遇。她和别的小厮婢子一样板着身子站在主子后头,整整挺了一个时辰,却还未见到宁相的影子。沈满此刻觉得即使让自己弯下腰倒酒,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总比这样站着装木头qiáng。
“是谁放你走的?”宁纯借着空隙低声问道。
沈满一愣,见到四下无人看着这里,便道,“是我自己溜出去的。”
“胡说,”宁纯道,“门口有锁锁着,外院又有人看着,你哪有本事逃出去?再者,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全,连饭都吃不饱,又有什么力气逃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伤好没好,又怎么知道我有饭菜吃?”沈满诧异,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脱口而出道,“难道这些日子给我送饭送药的人是你?”
宁纯哼道,“你以为这府中除了我还会有谁给你送饭?”
“谢谢,”沈满只觉得意外,但一回想那屋外的影子和说话的腔调,的确像是宁纯的,“但你既然在外祖父面前替我求qíng,又私下送饭给我,为何方才见到我的时候不顺水推舟放我出去,反而要将我带回?”
“你以为相府是这么好进出的?”宁纯语调怪异,“你以为以你这身打扮后门的人就认不出你了?且不说你逃出去的机会渺茫,就算你逃出去,只要外祖父不肯放过你,你还是九死一生。到时候若被抓回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相府之内再无一人肯为你求qíng!”
沈满也知道事实如此,但还是不肯放掉一丝希望。即使没了本来的户帖,但总比没有户帖来的qiáng。
宁纯又接着认真道,“沈满,我给你送饭不代表我会放你自由,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我的身边,千万不要再动离开的念头。”
沈满总觉得今日她十足的奇怪,虽然她以前常欺负自己,但也没有这么yīn阳怪气。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qíng?”沈满问。
宁纯眼神一闪,高傲道,“我是堂堂相爷府的四小姐,能有什么事?”
沈满不禁一阵叹息,为何自己会惹上这么多麻烦,未来的出处又在哪里?
宾客陆陆续续到了,相府今日安排了一百八十八桌,外院八十八桌,中院八十桌,内院二十桌。
依照品级由近而远。外院的人只能依稀瞧见主桌宁相爷的一点小影子,中院的人也只顾得和同级的人应酬私语,谈论下内院座上是哪位得宠或者尊贵的人物。
他们谈论的最多的,当然就是刚刚被皇帝罚了俸禄的大门监。却说这位大门监是个十足的神秘人物,平日里戴着一面白色陶瓷青纹面具,可以说大丰朝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出十个。
他平时住在皇宫边上皇帝钦赐的太阁中,非皇帝手谕寻常人等不得擅自闯入,再加上他不喜欢见客,故而寻常人等想要见上一面甚难,求上一卦更是难于登天。
“等会儿祖父见到那位大门监大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宁纯皱眉道。
沈满心中确是很想见见这位大门监,如果不是今日宁纯留了她,怕是今世一生都无法见到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既然身在内院,当然是要一睹他的风采。
“大皇子到——”一人高喊,相府中入席的人纷纷站起身迎接。
沈满垂着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大皇子朱奎……她曾经听过这个名字,是在陈州的时候宁韬告诉她的,宁韬说陈州雅舒名声在外,大皇子朱奎曾经投拜帖求见,但空手而归。
乍听之下,这位大皇子是个风流人物。但却有着天下除了皇帝之外的最尊贵的身份。他列席相府寿宴,看的是宁相爷的身份,也给足了宁相爷的面子。
沈满听见一群人衣衫婆娑的声音,再见到一双金色蟒纹的靴子停在前方。
“你就是宁府的四小姐?”一个温柔的男声问道。
“是,宁纯参见大皇子。”宁纯行礼道。余光迅速瞥了一眼这个男子,除了他胸前的蟒纹外,还意外地见到了一张英俊立体的脸。宁纯的脸稍稍一红,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裙子。
朱奎优雅微笑,“四小姐果然如宁相所说。”而后转身入席,就坐在右边首座。
沈满也见到了这位皇子,似乎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哎,公主——”宁韬骤然拔高的音量引起了内院所有人的注意,沈满也随之瞧了一样,但很快学了边上的小厮一样底下头闷笑。
但见身着锦衣华服的宁韬被一个穿着淡紫怀素纱裙的女子揪住了耳朵,歪着脑袋一脸尴尬地走入了内院,还愁眉苦脸告饶道,“我不能进内院,公主请放过我吧。之前都是我得罪了公主,公主宅心仁厚,大人不计小人过,权当没发生过,也权当不认识我。”
宁韬口中的这位公主,恐怕就是之前得罪过的“德成公主”。这德成公主乃是皇后所生,是大丰朝唯一的嫡亲公主。就连当今的大皇子朱奎,也都是皇后从别的妃子处收养来的,并非纯正血统。德成公主仗着皇帝和皇后的溺爱,比诸位皇子都待遇优渥许多,故而更加骄横跋扈,为所yù为。
“你害本宫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今日本宫定要讨回。”德成公主怒气冲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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