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眼前的画面越来越生动,沈满仿佛能够闻见院前开的杜鹃花的香味,能感受到小河边chuī来的清风清风,甚至能听见母亲在家里喊着自己吃饭,还说炖了自己最喜欢的rǔ鸽……
沈满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好像许久已经没有这样开朗地笑过了。
“噌——”
突然间,琴声骤然而止。
沈满猛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却还恍恍惚惚。眼前的人像,一个个像是水中被打碎了的影子一样模模糊糊、支离破碎。再等一会儿才得以重新聚集在一起,变得清晰起来。
坐在对面的那个月白华服的女子,身姿笔挺,带着一种倨傲的气势叫人不敢接近。
坐在正中的那个水蓝服色女子,正低着头看她的指端,如青葱的玉指被锋利的琴弦割出一道红痕,血珠正一点点从里面沁出来。她的眉微微蹙着,似乎是被吓住了。
而端坐在上头的女子,头上的钗饰又闪亮了许多,正朝着自己这边望来,似在观察什么。
至于坐在自己什么的宁纯,两眼发直地看着前面,眼中无光,似乎还在神游。
“四小姐?”沈满摇了摇她的胳膊,见她没有反应继续摇着道,“四小姐,贵妃娘娘和大门监一直都在看着你呢,你没事吧?”
宁纯还是没有反应。
“纯儿?”贵妃似乎也沉不住气了,呼唤了一下便亲自下了台阶,来到宁纯的面前,俯身推了推她的肩膀道,“纯儿?你怎么了?”
大门监也从对面走了过来,站在贵妃的身边。
这是沈满第二次离她这么近,第一次是在相府寿宴之上,她观自己面相,第二次就是现在。
看着面具上的花纹,沈满有种想要一把扯下面具的冲动。
“贵妃娘娘,让微臣看看四小姐。”大门监道。
贵妃疑惑地让到一侧。
大门监探了探宁纯的鼻息,再把了她的脉搏,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最后直起身,踱步到了青柠跟前,沉下声严肃道:“你今日的长引曲,是否弹奏了全曲?”
青柠眼神飘忽,好像无法集中jīng力似地,语气轻飘道,“我并没有……并没有想让全曲重现人间,我只是……可怎么也控制不住好像……好像有人牵引我一般……”
大门监瞧着她被割伤的手,眉梢动了动道,“快起来包扎一下,免得真的伤了手,以后若是弹不了琴,自有你的苦头吃。”
早前在青柠入门的时候,大门监就曾亲自替她算过一卦,卦象显示青柠入yīn阳监必定一帆风顺大有可为,但是中途却有一点晦涩不明,像是会遭逢重大的变故。而变故之后,青柠既可以继续前程似锦,但也可能一蹶不振。
这个中的奥妙,大门监实在无法猜透。
今日瞧着她指端流血,大门监的太阳xué一跳,只觉得青柠未来那一变化莫测的卦象,怕是会和她所钟爱的音律息息相关。
小德子连忙叫人送来了药酒和纱布。
“大门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贵妃问道,“为何纯儿会变成这样,她有没有大碍?”
“贵妃娘娘,此事容我再仔细想想,至于宁四小姐……她暂时没事。”
“什么叫暂时没事?”
大门监沉默了一阵,似乎是有话难以出口,“若是贵妃娘娘信任微臣,便不要再问。此刻下结论言之过早,给微臣几天时间,微臣必然会调查清楚,到时候再与娘娘jiāo代。”
殿内此刻空dàngdàng地,只剩下这五个女子,连小德子也被支开了。
贵妃坐在台上,扶额考虑了一番,说道,“七日,本宫只能给你七日。若是七日之内不能查出真相,本宫只能禀报皇上,让皇上决断。”她望着青柠,“到时候青柠门监滥用yīn阳术的事被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只怕yīn阳监,你是再也无法执掌下去了。”
面对这样的威胁,若是一般人早就忍耐不住了,但大门监却充耳不闻,从贵妃面前直直地走到了青柠身边,放缓语调问道,“你还能走回去吗?”
青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又要软下去。但肋下已经有一双手扶了上来,将她搀扶住。青柠抬头,感激道,“大门监……”
大门监道,“我不相信你会随意弹奏全曲,擅自动用这‘入梦’之术。此刻宁纯已经被困在她自己的梦中,我们只能静下心来,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最终解除困境。如你所知,我全然不懂音律,这一仗,必须有你帮我。”
青柠被她的语气鼓舞,重重地一点头,微笑道,“嗯!”
“大门监,”贵妃在后头道,“万事小心,本宫至多能替你瞒上七日,七日一过,事qíng必然会传到祖父耳中。前有宁旭之仇,后有宁纯之恨,你和祖父只会烧个玉石俱焚。”
大门监脚步一顿,侧首望着她回道,“贵妃放心。”
☆、第033章
大丰朝建朝不过百年,先后出了两位英明的帝皇。一位就是开国始祖高祖皇帝,另外一位就是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谨遵祖上遗训,坚持以yīn阳道治国,同时也对当今大门监礼遇有嘉,态度恭敬更盛于前朝。凡是进入yīn阳监的人,朝中之人都会礼遇三分,甚至比科举考试高中来得更加荣耀。故而那些寒门学子,但凡有点慧根的,都会以研习yīn阳道为先,将科举置于后。引起了一股人人研习yīn阳道的风cháo。
但可惜能成就的,寥寥无几。
是夜,大门监带着连依出宫回太阁,刚过了西坤门,便听见后边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追来。大门监坐在轿中,眉心皱起,却并不叫人停下。
那脚步声越追越近,直到真的被她追上了这顶轿子。
“大门监——”那个人叫道。
大门监略一蹙眉,吩咐人将轿子停下。然后冷声对着外头的人道,“沈姑娘不留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追着本门监作何?”
沈满站在轿子外头,手指绞着。“大门监大人,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遣退外边这些人。”
微风拂来,撩动沈满额前的发。她方才在贵妃宫内犹豫了良久,这才鼓起勇气找个理由告辞贵妃追了上来。只是这举动未免太过大胆,万一这位大门监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人,该如何解释如今的行为?万一大门监发怒了,将这件事告到贵妃那处,或者是qiáng行将自己送回相府,这后果自己是不敢去想的。
轿子里的人沉默了一瞬,道,“你们都退开。”
这几个人便遵命退避三舍。
大门监道,“你想说什么?”
沈满抿了抿唇,抬头看着轿子的窗帘,似乎想要看穿里面的人的表qíng。嗫喏一阵后道,“大门监,您是否就是唐玖月姑娘?”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沈满的心脏加速跳动,在这样广阔且安静的地方,她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时候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地漫长,久等不到回答的沈满,开始后悔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
“对不起大门监,我只是觉得您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沈满开始找借口开脱,在贵妃未发现自己找上大门监之前需要赶紧回去,“我还是先告辞了……”
心里满是失落,但眼下还在宫中,由不得沈满自由。
但刚走几步的时候,却听见后面有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说道,“慢着。”
沈满脚步一滞,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慢慢地转身,希望得到那人肯定的答复。
轿帘被人掀开,沈满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接着那个戴着青瓷白面具、穿着月白锦袍的人便施施然走了出来,下了轿子,站在轿边望着自己。
锦袍的袖口轻轻被风鼓动,发尾也微微飘了起来。
“你过来一些。”大门监道,声音里听不出她的qíng绪。
沈满走了过去,却不敢靠得太近。
大门监背对着月光,连身形都模糊起来。“我知道总有一日会再遇见你,却没想到是这样的qíng况。”
沈满闻言,身体微微抖动,脑袋一片空白。
大门监解开了面具的绳结,稍稍低头,将面具拿在手上。然后再一抬头,用本来的面目对着沈满道,“想必在寿宴上,你已认出了我。”
沈满揉了揉眼睛,这才将眼前之人仔仔细细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风姿绰约、眉目如画上仙子一般之人,不是先前见过的唐玖月,还能是谁?!
“你……你真是唐姑娘?”沈满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本来就知道唐玖月jīng通yīn阳道,会断命,会解五行门的咒术,有一身绝佳的武艺。原本就料到唐玖月的出身并不会寻常,却没有想到她不但真是yīn阳监之人,而且更是掌管yīn阳监、能够左右王朝命运的大门监!
普天之下唯一的大门监!
沈满又惊又喜,但在惊喜之后,又突然萌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想法来。唐玖月与自己年纪差不多,但是已经取得如此成就。相比之下,自己这种不受欢迎的出身、不受欢迎的命理、还有这么平庸的资质,与她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哪怕就是站在唐玖月的身边,都觉得像是一个讽刺。
自己这样的人,怕是连认识唐玖月的资格都没有吧。
唐玖月好看的眉毛一挑,“对,我就是。但是在这里,我们互不相识,你明白吗?”
沈满点头。
唐玖月道,“你追上来,就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
沈满摇头道,“我追上来,还想问你一件事qíng。”
唐玖月似乎有所迟疑,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答案好。”
“你好像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你藏不住心事,唐玖月道,“你同时也是个固执之人,问不到答案,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对吧。”
沈满的手捏成拳头,似乎是下了决心,道,“请你告诉我,我真正的命格。是否……是否真的是‘天降祸胎’,还是……还是有可能是你们所说的‘大丰贵人’?”
谁都不想成为‘祸胎’,沈满虽然一早听说了这个说法,但还是不肯去相信。她不愿意自己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唯一接近自己的宁旭,更不想在日后连累唐玖月、宁纯甚至是宁韬等人。
直到宁相寿宴之上,她从连依口中听说了关于自己的另外一个说法——“大丰贵人’,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哪怕机会渺茫,她也想验证自己不是‘祸胎’而是‘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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