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缘GL+番外_若花辞树【完结】(13)

阅读记录

有宦官来引暮笙入殿。殿中并没有陛下。等了一会儿,孟脩祎才从偏殿进来,她已换了一身月白常服,脱下那厚重的袞冕,让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就如这初晨的阳光,淡淡的,却不失暖意。
暮笙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你过来。”孟脩祎坐到临窗的榻上,朝着暮笙唤了一声。
暮笙背着医箱,趋步过去。孟脩祎已配合地伸出一只手来。阳光从轩窗照入,比适才qiáng烈了一些,她手腕的肌肤,在这金色的光线当中,显出一种近乎通透的白皙。暮笙的目光从那截秀美的手腕挪开,她稍稍抬头,看了孟脩祎一眼,只见她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更不曾注意她在做什么。
暮笙弯唇一笑,取出脉诊,垫在她的手腕下,而后潜下心,搭上她跳动的脉搏。
陛下身体很好,只需注意平日保养便可。这让暮笙很放心,她正yù开口,便闻得有宦官快步入内通传:“陛下,淮安君在门外候召。”
孟脩祎睁开眼道:“宣她进来。”
小宦官得命而去。
暮笙抬头望向孟脩祎,孟脩祎不明所以,见她已诊好了,便将手腕收了回来,捋了捋衣袖,微微侧身,将手肘恣意地搭在案上,这般姿态自在,不像个君王,倒像隐于山林的名士——只要她不开口,总会给人一种这是一个温柔明快的人的错觉。
暮笙含笑,以一种叙述的平缓语气说道:“陛下身体康健,无可忧之处,只要平日多加保养就是。快要入秋了,秋日气燥易乏,更该注重养生。”
“嗯。”孟脩祎转过头来看她,淡淡道:“朕知道了。”
她唇上有些gān涩,大约是下了朝还未用茶的缘故,暮笙便道:“陛下当多饮茶,茶能润肺,又可生津。”
陛下身边的宦官闻言,忙朝门旁的一名小宫娥使了个眼色,示意快奉茶来。孟脩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却没说什么。那么不刻薄的陛下,暮笙有点不习惯,她不是该刺她几句的么?
正巧,孟幼舒走进来了。
孟幼舒一身朱袍,弯身朝孟脩祎行了个礼,便望向一旁恭敬站立的暮笙,笑道:“是你啊。”
暮笙微微侧身与她见礼:“见过淮安君。”
孟幼舒点点头,与孟脩祎道:“早知小医正在,臣便该晚一些再来。”
暮笙心道,话好多。下一瞬,便听孟脩祎冷冷道:“你话好多。”
如此默契,暮笙不由忍俊。
孟幼舒此时觐见是有要事要奏。暮笙从含风殿退出来,走出那道门槛,她依稀听见里面传来淮安君满含笑意的声音:“这位小医正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语气平和,带着由心而来的称赞,后面的话就听不到了。
不得不说薄暮笙留给她的这张脸极美,与她原来如盛放的夏花般热烈张扬之美全然不同,薄暮笙清雅婉约,如同新开的梨花,清扬婉兮,温柔沉默。
不知淮安君为何说起她的容貌,不知陛下是何反应。走出含风殿,顺着殿阶一步一步缓缓地往下,暮笙觉得自己这两日对陛下想得太多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走出建章宫,往北,可见太液池。
暮笙徒步过去,过了许久,眼前终于出现漫漫池水。太液池水面宽广,中有数假山垒就的岛屿,象征仙山。池边积木成楼,名作凉风楼,池中有台,为池水所渐,故名渐台。暮笙绕池而行,池边遍植佳木,此时皆墨绿,映着碧蓝的湖水,让人心旷神怡。
暮笙笑意嫣然,踩着松软的泥地,往凉风台走去。凉风台此时无人,暮笙沿阶而上,凭栏而立,熏风自南来,可解凡人忧。
不见边际的太液池让暮笙胸怀开阔,思虑多日的问题顿时有了头绪。她这几日一直在想何去何从。
上一世,她学的是孔孟之道,治国之策,只为出仕,为朝廷,为这天下,略尽绵力。本朝与历代皆不相同。
女子可出仕是一样,还有一样,是辅臣制,除三公九卿,皇城之中还有一批以鸾台上卿为首的辅臣,君王顾问。此二者,使朝野面目一新。这都是开国之初,时局不稳之时,谢相向承平帝进言,而后二人与诸臣拉锯多年,因彼时,二人军权在握,不惧有人谋反,软硬兼施,终推行成功。
暮笙曾研读过《谢恒列传》,又将承平朝诸大事做过细致的研究,谢相之见应当不止这两条。历代帝王皆会将这两条qiáng化,确保不会为人复辟。很有稳打稳扎的样子,之后两代君王也没闲着。继元帝拨巨资在各地扩建书院,令天下学子有书可读,又命男女同学,有承平之时女子可出仕一条做前提,男女同学虽遇阻碍,终也实行了。
景宸帝时,限制买卖酒、盐、铁、茶,此四者皆由朝廷专营,若查出有人私营,立斩不赦。可惜,到景宸帝登基,天下休养生息多年,改朝换代时受到重创的豪族大家都休养过来,景宸帝君权受制,不得不放下这些,改而去平衡朝臣。酒盐铁茶之限便做得不那么严格,常见有人暗中违背。
她常思到了第四代,到陛下之时,她又要做什么?她也曾想从低阶官员做起,稳打稳扎,一步步往前,直至宣麻拜相,她要辅佐她的主君,成一代明君贤相。可惜,后面遇到了五殿下,五殿下变成了太女,太女又登基为帝,她们两个还有那种纠缠,她的想法就暂且搁置了。
那么现在,难道就是一个转机?她不是裴昭,她与陛下清清白白,她自可以将上一世来不及实施的抱负一一实现。虽然没有了显赫的家世,无人为她铺路,但不要紧,她本就愿意从低处做起,唯有亲眼见过民生疾苦,才知什么才是最贴近黎庶的。她可以先为县令,再升郡守,而后刺史,再入中枢。这一步不下来,少说也得二十年,但无妨,二十年后,她才四十,陛下也不过四十一,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
暮笙这么一想,顿觉豪qíng万丈!
然而,很快,暮笙便皱起了眉,她现在不是裴昭,没了那些制约不假,但她现在是薄暮笙,她是一名医者,出身医药世家。薄暮笙的父亲生前便希望她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太医。她占了人家的身子重活一世,总不能丢弃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就不要,跑到一个旮旯地头去做个县令。繁叔估计会哭死在先父的牌位前的。
暮笙叹息一声,若是这样,接下去便只剩一条路了。

☆、第十五章

那条路便是入政事堂。
政事堂位处建章宫之南,是一处甚为宽大的殿宇改建而成。是辅臣办公所在。辅臣制度十分完善,与外朝相对应分为六部,每部设一学士,领五名参政,学士加侍中衔,可随时面见圣上,六学士往上便是上卿。如今上卿之位空置,不少豪门世族皆在培养自家女儿,盼能入陛下之眼,跃居上卿。
暮笙自知若入政事堂,以她的资历,必然是从最底下的参政做起。那也甚好,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一点什么,证明自几曾来过。暮笙不怕无高位,只惧无机遇。
政事堂是整个朝廷当中最为严密的所在,不可外泄机密自是无需多言,人员也是定额,不多一人不少一人。
就这种qíng况,她要如何挤入?
还有这医正之职,若为参政,是否便要卸下原职?参政只为陛下出谋划策,医正只为陛下看病,这两者似乎有相同之处,皆是为陛下一人,若是如此,能否保留她的医正之职?
暮笙觉得自己要的有点多了。既不愿让薄暮笙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亦不愿抛弃自己的道路。世上何来两全其美之法?必然是要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暮笙正沉思,身旁忽然响起女孩清脆的嗓音:“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暮笙回过头去,只见有一灵秀可爱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后。小姑娘抿着小嘴,身子是侧立的,将耳朵半对着暮笙。她手中执一竿玉竹,玉竹一端触着地面。这站姿,还有触地的竹竿,暮笙微一蹙眉,将目光上移,对上她那对澄澈明净却无神采的双眸,方确认这小姑娘是一瞽者,她的眼睛看不见。
真是可惜。
暮笙稍稍走上前两步,温和地道:“我是太医署的医正。在此观赏太液。不知姑娘是何人?”
孟幼琳顿时睁大了眼睛,她好奇道:“你便是那姓薄的小医正?你怎在这里?陛下让你出来么?”
暮笙顿时想被固物噎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半个字。即便这小姑娘没回她的话,她也知道了,这位必是淮安君的亲妹。她早前曾听陛下提过,淮安君有一爱逾xing命的同母亲妹,五岁之时为jian人所害,盲了双眼。
想到这小姑娘不幸的遭遇,再对比她此时看不出丝毫yīn影的恬静面容,也不忍心计较她的问题多令人尴尬,软下语气,耐心地说道:“我只是陛下的医正,请过平安脉,自然就出来了。”
孟幼琳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你是陛下的医正。”
暮笙:“……”话虽不错,但从她口中说出,怎么哪里怪怪的。不能让她自行发挥下去了,暮笙看了看她的身后,问道:“你的婢女呢?”凉风台高逾十丈,要上来必然要经一道百余阶的青砖漫坡,她是如何上来的?
“她们在下面。”孟幼琳十分敏慧,一听就知道暮笙的言外之意,她颇为得意道:“我摸着墙,自己上来的。”
真是一个任xing固执的小姑娘,暮笙微微一笑,与她道:“我要回去了。你孤身在此终究不当,我下去之时,替你唤婢女上来可好?”
孟幼琳摇了摇头,那双令人无比惋惜的双眸平静的对着暮笙,颇为得体礼貌地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乱走,就在这儿chuīchuī风,过一会儿阿舒就会来接我回家。”
她说到阿舒时,唇角便微微扬起,显出一个尤为耀眼的笑意,就如一个孩子提起自己最珍视之物。阿舒说的大约便是淮安君,她此时正在含风殿奏禀不便在早朝之时当着群臣的面说的秘事。
这两姐妹感qíng一定很好吧?回想起十几年前平林郡王府那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暮笙在心间叹息,相依为命活下的两个人怎会不好?
仔细叮嘱了一番不可太过靠近边缘后,暮笙终是不放心,便陪着她一起等了。
过了约莫三盏茶的功夫,淮安君匆忙的跑来,未及她登台,孟幼琳便欣灵敏地听见了她的步履之声,欣喜道:“阿舒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孟幼舒便小喘着气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孟幼琳笑眯眯的伸手:“阿舒。”
暮笙便眼睁睁地看着孟幼舒咽下本要出口的训斥之语,无奈地一笑,握住她的小手,顺势便搭到自己的腰上,而后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道:“又是独自上来,你可真不听话。”
孟幼琳靠在她的腰腹之间,轻轻蹭了蹭,仰头道:“小薄也在。”
孟幼舒侧首望来,仿佛此时才看见她一般,秀气的唇角微扬,道:“多谢小医正照拂舍妹。”

52书库推荐浏览: 若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