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刚想说钟敏敏安排了人接待她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脚底触碰到大地的那一刻,秦渡就意识到了,在这里,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照顾,她这辈子最熟悉这里,这里是她的家乡。
“好,我们自己走,不要别人跟着。”
停机坪暖暖的huáng光照在秦渡身上,她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双肩包,没有化妆面容清纯,一如多年前离开南京的那个夜晚。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回来了,和叶峥一起,回来找家。
漫天的星星在寒夜里熠熠生辉,给予这对双生的花朵无限的祝福。
在酒店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了奶奶的墓园。
叶峥奶奶的墓园是叶臻选定的,全南京最贵的地方。他不信风水,只信价值。秦家老太太过世的时候,秦渡也把她葬在了这里。
秦格走前留下的钱不少,但那时候的秦渡一直很节俭。只有在秦老太太身上,她很舍得花,为了安自己的心,也为了安秦格的心。不管秦格会不会知道。
还没到清明的时候,墓园里人很少,静谧得只有风声。苍松翠柏,还淋着清晨的露水,太阳晕在薄雾里,一点一点升起。
“阿峥,你知道吗,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没有喧嚣,没有纷争,只有怀念。以前我还在南京的时候,心qíng不好我就会来这里,有点可怕吧?你知道,我们写悬疑的人,都有点怪怪的。”
“有一次,我从早上就坐在这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坐到我实在害怕了,才走。”秦渡轻笑着,声音平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qíng。
而叶峥看着她被风chuī红的耳朵,喉头一哽。
“那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的时候,你肯定很难过吧。”
秦渡不说话了。
叶峥握着她凉凉的手,走在青石小道上,眼眶里满是热泪。
她不敢相信,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秦渡曾经一个人在这样寂静的墓园里,哭泣,或是像这样沉默。
“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秦渡的脚步猛地顿住,清亮的眼睛望着叶峥,像是在确定这话有几分真假。然后她笑了,轻轻拨了拨叶峥的头发。
“好了。我知道,你被爸爸妈妈带走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啊。”
“都过去了,阿峥。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秦渡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尤其是清明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家人,就我是独独的一个。好像整座墓园里,就我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真好。”
秦渡揉揉眼睛。
叶峥,有你真好。
两位老太太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孙女们也把她们的墓安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叶老太太的碑上,还有叶峥爷爷的照片,当年两人的墓迁到了一起。而秦老太太的碑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
“我爷爷死在战场上的,没找到尸首,也没有照片留下来。”秦渡跪着,一点点地擦拭墓碑。“这个墓里也没有他,只有我奶奶留着的他从前穿过的衣服,和他送我奶奶的东西。”
叶峥没有回应,但秦渡知道她在听。
擦到照片上的时候,秦渡还轻轻唤了一声。
“奶奶,昭昭回来了哦。对面的阿峥也回来了,你记得她吗?就是小时候你用扫把砸过的那个。”
“我找到她了,就是还没找到爸爸。你想不想我爸爸?等我找到他了,就让他来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几年前我妈妈给我写信了,她说她要嫁人了。我没有回信。”
“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叶峥照顾我,阮阮照顾我,好多人照顾我,我特别开心,你也开心哦。”
秦渡站起身,解开墓碑上的红丝带,换上新的。又把带来的鲜花端端正正地放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叶峥突然开口。
“秦渡,你说你这七八年都没回来过,可这个换下来的红丝带看着也没那么旧,是谁系的?”
秦渡一怔,继而苦笑。
“我知道你猜的是谁,但不会是他的,他连葬礼都不来。这个丝带,应该是段老师系的,他每年清明都会来。”
“对了,我既然回了南京,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下个月他来了,看见这个新丝带,又要怪我了。”
秦渡站起身,又到叶老太太的碑前磕了个头。看叶峥一直楞楞地站着,面露不解。
“叶峥,你都没有话要跟你奶奶说的吗?”
明明是她说要来扫墓的……
叶峥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渡看了她一会儿,对这种心qíng表示理解。
“好,那我教你。”
“你就说,奶奶,阿峥现在过得很好,是得过国际大奖的摄影师,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让她不要担心,你会越来越优秀的。”
“然后你再告诉她,你很想她。说吧。”
“说什么?”叶峥好像根本没在听,依旧是木木的,毫无表qíng。
秦渡也不厌烦,一字一句地教。
“你说,我很想你。”
“好……我,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一出口,叶峥就跪下了。这十年间的思念几乎要把她压垮,捂着脸,眼泪在指fèng中蜿蜒。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秦渡一样满眼是泪,伸手抱住她,让叶峥靠在自己的心口,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真心。
☆、第50章 chapter50
离开墓园之后,两人又回了从前的中学。门卫大爷换了人,现在的这个一点也不好说话,管你是什么著名作家著名校友,不是学生就是不给进。秦渡不得已,掏出自己身上所有和段戟有关的东西给他看,又是合照又是短信又是通话记录的,看得叶峥心qíng复杂得不行了,大爷才放她们俩进去。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道路上,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谁都没有说话。
那个升旗台,听过多少次秦渡jīng心准备的演讲,那个僻静的楼梯口,听过多少叶峥和陆玖的争执。那这片天空呢,又见证了多少人的青chūn?
时间对这所校园是偏爱的,它变了,变得更新更好了;它也没变,还是这么宁静自然。十年间,爬山虎的藤越爬越高了,如果不是冬天的话,那里应该是一整片的翠绿吧?
感受着入耳的清脆读书声,秦渡发现,果然比起肃穆的墓园,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环境。
生机勃勃,清慡又新鲜。
看着cao场上活跃的身影,打打闹闹嘻嘻笑笑,好像就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虽然提前给段戟打了电话,但两人逛够了校园上教学楼的时候,还是不巧地撞上了他的上课时间。
然后秦渡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gāngān脆脆把墨镜摘下来,整个教室都疯了。
“喂喂喂那个是不是……那个秦渡啊!”
“我擦好像真的是!她怎么会来哦!”
“真的好漂亮,比电视上还漂亮哎。我能拍一下不?”
“你要想手机被收你就拍。”
“好吧好吧……那我不拍了。”
“哎哎哎那边上还站着的那个女的是谁?”
“那个,我也不太认识……”
段戟就看着整个教室炸了锅似的闹腾,个个都盯着窗外,再没人注意他和黑板了,只好无奈地朝秦渡望去。而秦渡对于这场显然是由自己引起的骚乱却一点都不难为qíng,俏皮地眨眨眼,还冲他招手唤他出来。
这傻丫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xing,段戟颇为头痛。
可这么多年没看到她这副模样了,哪还能有什么怪她的心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教室里的同学们注意到他们的隔窗对望,有几个胆大的还坏笑着举手:“老师,秦渡是你什么人啊?”
段戟转头回来扶扶眼镜,表面虽平静,话里却不免带着些淡淡的骄傲。
“那是你们学姐。”
教室里又炸了。
“学姐!原来她也是我们学校的!”
“那就也是段老师教过的咯?我能不能去问她要签名……”
“你说她跟段老师什么关系,我觉得看着挺配的……不是说段老师还没结婚?”
“别瞎说啊,师生恋,怪怪的……”
没理会那些个窃窃私语,把手中的米分笔放下,段戟又擦了擦手。
“都安静,我去跟她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不准拍知道吗?你们的座位我都记得,要是有照片传出去看角度我就知道谁拍的。”
“好好好,不拍不拍,我们都没有手机,怎么会拍呢?老师你去吧!”
不用上课,大家都拍手称快,出去一下有什么的,段老师整节课都不回来才好呢。
叶峥看着他们教室里热热闹闹的,本来还因为给奶奶扫墓而挥之不去的惆怅,这会儿也冲淡不少。永远有人逝去,也永远有人新生。自己的悲怆和痛苦,始终只是这个大千世界里太小的一块。
安顿好学生们的段戟打开教室的门,先看了看叶峥,眼神中有点不确定。
“叶峥?”
这么多年,她在段戟心中的印象本就模糊,更何况如今变化又这么大,要不是站在秦渡身边,段戟还真的认不出她来。
叶峥点头,微微鞠了个躬。
“是,段老师好。”
在墓园听秦渡说段戟每年都会给秦老太太扫墓时,叶峥的心里其实挺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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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非亲非故,年年如此,并不是谁都能做到这样。叶峥尊重他,也理解秦渡为什么会那么依赖他。段戟摇摇头,表示不用这样。再看看一边站着的秦渡,段戟微微一笑,张开双臂。
“回来了?”
如此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弄得秦渡鼻子一酸,刚刚还故作轻松地唤段戟出来呢,这会儿抱着他,却只扁着嘴说了一句。
“嗯,回来了。”
“肯回来就好。”毕竟那么多眼睛盯着,段戟立刻就松开了她,又解下自己灰色的围巾给她围上,“耳朵这么冰,多穿一点知道吗,不要贪漂亮。”
秦渡吸吸鼻子,还像个初中生似的,老老实实点头。
“知道了。”
走廊上寒风阵阵,段戟望着秦渡的脸,再回头看看教室里的那群小猴子,各个竖着耳朵盯着窗外,比听什么课都认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外面太冷了,去办公室等我吧,很快就下课了。我现在的办公室就在那头的第二间,最后一张桌子,快去吧。”
秦渡嗯了一声,等段戟进了教室,也就跟着叶峥离开。
办公室里暖得像chūn天一样,里面只坐着一位备课的老师,两人都不认识,打了招呼就自己坐到了段戟的座位上。
桌上除了各种数学书,还有教学计划和学生作业。秦渡趴在桌上,翻了翻那些作业本,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叶青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