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讷讷不接话,怕高平公发怒,只好转移话题道,“如今有了那小国师,听说也是才貌俱佳的人物,大人何不多走动走动,免得被崔大人占了先。”
“呵,”高平公不屑地勾唇,“什么小国师,不过被推出来做耙子的替死鬼罢了。”
“哎,此话怎讲?”
“寇天师离开,按理说,最有资格担任国师的人,除了崔浩那匹夫再无第二人选。”高平公不满的说,“皇上宠信那妖道,老匹夫又会些妖术,还是寇天师的亲传弟子,天下百姓又信服他,由他来继任国师才是最合理的。可是,偏偏不是。反倒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个贱民来,小小年纪推到了国师的位子上,还没有半点眼色。这其中必有蹊跷。”
“可妾听闻,那小国师确是才学了得,清凉峰辩法,可是驳倒了天下人。”
“才学倒是有几分,可入朝做官,才学有什么用?”高平公道,“布衣出身,不通官场机巧,一下被捧这么高,小小贱民还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大人,国师并不算朝臣吧?”
“哈哈,即使不算朝臣,可这虚衔也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高平公眯了眯眼睛,“寇谦之能做上国师,除了他自己确实有本事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乃天师道的掌门,门下弟子无数,就算不是各个才学出众,但也能人巧士辈出。他背后的力量才是他能安安稳稳做国师的根本原因。可那个乡野丫头有什么?贱民出身,身无长物,无所依仗还全无眼色。清凉峰时就得罪了不少权贵,今日上朝又说了反教的话,”高平公嘲讽地笑叹,“如今满朝文武,信佛者十之有七,信道者有三,上品贵族也无外乎此。她倒好,一上来就敢说反教。还敢进言禁教,殊不知几乎天下大半寺院都有朝中权贵为依傍,平时寺庙经营所得,自己留七分,也要供身后的大佛三分哪。”
“就连寇谦之都不敢谈及此事,老jian巨猾的崔浩更是从不提,这些事qíng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说罢了。”高平公重重叹气,“偏偏皇上还如此宠信她。我跟随皇上这么多年,此事只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怕只怕宠信是假,借刀杀人是真。”
嫡妻听得目瞪口呆。
“现在,只怕整个大魏权贵都视她为眼中钉ròu中刺了。”高平公无所谓地道,“还去拉拢她?就怕拉回一身祸端。就让那些蠢货去巴结吧,到时候诛九族可跟咱们没关系。你们过去好找寇天师问道,但是从今日起,告诉府上任何人都不许和国师府有往来。”
“……大人,此事当真?”
“呵呵,不信你们大可看看崔浩那老匹夫,他今日虽然在朝堂上替那贱民说了话,可不过是看皇上心思说事罢了。我敢打赌,他一定不会去拉拢那贱民。”高平公搂住了嫡妻,“现在,那个小丫头可是众矢之的,脑袋能在身上待几天还不知道呢。就算皇上如今要保她一段时日,但是她得罪的权贵可容不了她。无知贱民,命悬一线还不自知,真是可怜。”
他口中说着可怜,面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们哪,隔岸观火就行了,免得惹火烧身。”
打开圣旨仔细看了看,高平公皱起了眉头,“看来,皇上确实是要动手了。”
☆、第19章 【钗头凤】19
“国师。”
宫门外,那带笑的声音此刻显得尤为亲切。楚离头一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上谷公主已经成为她在这国都平城唯一的欢喜了。
“公主!”楚离惊喜地走过去,抓住拓跋迪的手臂时松了口气,“可算见着个舒心的人了。”
拓跋迪扫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臂,眸中笑意愈发深了些,“怎么,不过两日没见,国师就想念本宫了?”
“可不是!”楚离没听出揶揄之意,她认真地回答,“平城的人都让人不舒服,只有上谷公主你是好人。”
发自肺腑的模样让拓跋迪眼神一闪,抿紧薄唇又笑道,“你为了奉承我,可是把我大魏国都的臣民都给贬了。”
“哪里是奉承,”楚离挽着她的手臂走,轻叹一声,“公主,你恐怕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这半个多月的事qíng历历在目,纵使她看不透其中利害牵扯,但到底能感觉出来旁人的敌意。仔细想想,也唯有这个一开始就帮自己救人的上谷公主拓跋迪待自己友好了。
上谷公主微微垂眸,反而牵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道,“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楚离弯了弯唇角,眼睛亮晶晶的,“我的朋友是公主,嘿,拿来吓唬人再合适不过了!”
惹得拓跋迪嗤笑,嗔她一眼,“跟本宫做朋友,就是为了吓唬人的?”
“那可不!”楚离佯作正色,“我要说上谷公主是我朋友,谁还敢欺负我!”
不可一世的模样让拓跋迪忍俊不禁,“你现在可是国师了,寻常人谁还敢欺负你!”
“我又没打算一直做下去。”楚离瘪瘪嘴,“等找到寇天师,我就走。”
“嗯?”
“你不知道,要是让我师父知道我做了国师,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楚离想起来就发愁,“他那么讨厌国师。”
上谷公主没接话,却道,“为了庆祝国师第一次上朝,国师要不要宴请四方宾客啊?”
“宾客?”楚离抿唇想了想,“我哪有什么宾客,整个平城,我认识的只有公主你啊。噢,还有崔司徒和那个李尚书,不过他们两个看起来都不是好人,我才不会自讨没趣呢。”说着又补充一句,“而且,为什么要庆祝,我并不想做这个国师。”
上谷公主无奈地笑了,“认识本宫一个,就不请了?”
楚离眨眨眼,“可是我一穷二白……国师府还都是寇天师的呢。”
“嗯~”拓跋迪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会儿,“那,就让本宫代国师宴请吧,如何?”
“好啊好啊,公主代我请珠儿和我吧!”
拓跋迪扫她一眼,“你倒是时时不忘那孩子。”
“那当然,”楚离点头道,“珠儿无依无靠,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只怕再没有别的人记挂她了。”便不由得有些悲伤。
上谷公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楚离,你真善良。”那眸中似有点点星光。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救了珠儿的人,还有公主你啊!公主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
“记得。”拓跋迪抬起空着的右手,给楚离敛了敛额前的碎发。她目光错落,望着楚离额头。
那次,是楚离第一次见到她,却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楚离。甚至那第一次见面,也并非像楚离以为的偶遇。高高在上的大魏上谷公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偶遇”了?实际上,在那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宫中画师绘出的楚离画像。画师笔下的楚离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即使粗木麻衣也挡不住一身空灵。可是,上谷公主当真见到楚离本人时,就又觉得画师并未绘出楚离筋骨。楚离的眼睛像是一汪不染尘世的清泉,像是闪耀在九天之上的星星,光芒四she,艳可照人,让一切肮脏龌龊都无所遁形。她心怀悲悯,没有城府,待任何人都坦dàng以诚没有保留。上谷公主从未见过这么gān净的人。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受命接近楚离探她的底,那么到后来,上谷公主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还是她自己愿意留楚离在身边了。即使楚离经常惹她生气,可是也唯有一个楚离能让她纵xing大笑,让她觉得天地是如此自然。楚离不爱笑,平时不怎么有表qíng,经常一副面瘫模样,可是身上却有一种纯净的吸引力,让人愿意和她相处。
“所以,公主也是好人。”楚离认真地看着拓跋迪,“寇天师说的没错,公主仁厚。”
上谷公主动作一顿,看她一眼,又别过眼去,声音轻轻的,“本宫是不是该谢谢国师夸奖啊?”
“那公主想怎么谢呀?”楚离歪着头,眸子里藏了笑,看起来上谷公主好像害羞了呢!楚离兴致勃勃,平日里的上谷公主要么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贵族模样,动不动要诛九族,要么就是冷冷傲傲不可接近的样子。也就偶尔才会露出少许柔qíng,即使如此,那柔qíng里也好像裹了冰淬了雾,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
“得寸进尺。”上谷公主睨她一眼,自顾前行。楚离在后面跟着,又听到她说,“本宫已经着人在公主府摆了流水宴,宴请百官世族为国师庆贺,这份谢礼够不够?”
“哎——”楚离愣了愣,原来上谷公主都已经替她做了。她一时心头一阵暖,几步跟上去,倒是主动牵上了拓跋迪的手,“公主,你真好。”
“哼。”
哼虽哼,却没有甩开楚离的手。
玉手纤纤,冰凉入骨。楚离握着那滑腻柔软,一句话脱口而出,“公主,你的手真软。”
拓跋迪一僵,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就染了温度。楚离毫无所觉,捏了捏她手指,又低头看了看,“真漂亮。”那双手白皙柔软,骨节分明,显见的养尊处优。只是虎口处有些暗伤,应该是常年使用兵器所致。
“楚国师——”拓跋迪顿住脚步,眯了眸子看她,“你在gān什么?”
楚离抬头看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拓跋迪,茫然地答,“没gān什么啊。”看上谷公主神色古怪,她反倒皱眉了,“突然发现你的手很好看,就这样啊。”
“……”拓跋迪抽出手来,紧了紧手掌,哼一声径自走了。
“公主?!”楚离眉毛拧成一团,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申时一刻,公主府。”远远只听见这几个字,楚离眨眨眼,一声长叹,“女人心,海底针啊。公主的心思比师姐还难猜……”她哭丧着脸,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抬头看了看日头,肚子更饿了。
“师姐!我好饿!”委委屈屈地嘀咕两句,默默摸了摸唱起空城计的肚子,楚离这会儿更想家了。
☆、第20章 【钗头凤】20
申时一刻,被冷落了二十年的公主府迎来了史上最热闹的盛宴。
公主府邸依山而建,占地百亩,宫格错落景致华美。尤其府上取了山上清溪活水,顺流而下取道成细河,缓缓地流淌在公主府内,形成一条水脉,滋养着公主府的土地,被人称为养凤河。拓跋迪大摆流水宴,曲水流觞沿着养凤河绵延百里,百官共庆。觥筹jiāo错推杯换盏间,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几乎让楚离以为他们个个都与自己jiāo好了。可实际上,这些官员,楚离一个都不认识……
高平公李顺称病未到,但是送上了贺礼,竟是一口锋利的宝剑。楚离不解其意,倒是来走了过场的崔司徒笑骂了句,“这老儿,贺礼送剑,不是盼着人有血光灾吗!”他饮了一杯酒,对楚离说,“国师,来,本官为你添上一礼,化去这血灾。”说着一口酒喷在剑上,抓起楚离的手送到剑刃割破一层皮,那血色混着酒沿着剑身缓缓下滑,崔浩握着楚离的手指,蘸着血水画了一个八卦图。
“老夫与你相识一场,如今借花送佛,还望小国师不要嫌弃。”画完满意地点点头,“无名宝剑,开锋不见血,必生祸端。如今剑已认主,李老儿白白折了这上等宝剑,解气,着实解气!”他大笑两声,又分别敬了楚离和上谷公主一杯酒,便负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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