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定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道楚离又问,“那么那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呢?而且还知道我名姓,这画像上可没我姓名。嗯?”
公输定一下跳了起来,“不许提那天!不许提那天!我堂堂鲁门圣手才没有做过那么丢人的事qíng!”
“……”楚离被他吓了一跳,又好笑不已。
眼见着公输定又要跑,楚离一下揪住他后心,往后一拽,顺手朝他嘴里送了粒药丸,“养身子的,不过要吃足三粒,不然就是穿肠毒|药。”
公输定僵住了,转身望着楚离,“你……你!”
楚离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笑容如此明媚灿烂,却让公输定险些哭了出来,“穗穗说的没错,楚离是个大魔头!”
“穗穗?!”楚离眼睛一亮,“公输定,你认识穗穗?她是我好朋友哎!~你快说实话!”
“其实……是石姑娘收到你的信,但她犯了旧疾,不便动身,所以只好托我来找你。可是又怕你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
楚离脑子一轰,“师姐又病了?怎么可能!”她一下急的团团转,“她的病不是早就痊愈了?怎么可能又病了?不行,不行我得快点回去。”
“楚离你不要太担心了,你师父已经医好她了。”
“那我也得赶快回去。”楚离脱口而出,“三月十四是师姐生辰,我必须在。”所以她才紧赶慢赶地往回奔。毕竟上洛郡距平城太远,有两三个月的路程。慢了的话,恐怕就不能在石霂生辰前赶回去了。
“国师!”香儿不满地看着楚离,“请帮忙扶下公主。”
“嗯?哦!”楚离回神,深感歉意,连忙上前帮着香儿扶着上谷公主,可上谷公主昏迷不醒,楚离gān脆拦腰抱了起来,进后院前还不忘跟公输定说,“你等我一会儿,不许逃跑。”
幸好这驿站条件还不错。楚离将拓跋迪放在chuáng榻上,见她面无血色,唇色苍白,原本明艳的人儿如今整个人láng狈又落魄,不由得心生怜惜。遂一声长叹,替拓跋迪把脉后却轻“咦”一声,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嘀咕道,“兴许是公主没受过苦,所以这才昏了过去。”虽然脉象倒是很平稳。
她吩咐香儿好生照顾上谷公主,自己又去找公输定。
公输定说,“路上看见有官兵追她,她力有不逮,我堂堂鲁门圣手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不过她不让我碰,自己坐上木车就昏过去了,说要来代郡找你。这么巧,我就给你送来了。”
楚离有些不解,“你不是在代郡见到她的?”
“不是啊,我快到平城了。”
“怎么可能!”楚离惊讶极了,明明她和公输定在前几日才遇到,三五天的功夫他怎么可能就走出代郡快到平城了!
“哈哈!”公输定得意极了,“楚离,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穗穗还总说我比不上你,哼,现在看来,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又说,“我的木车虽比不上千里马可日行千里,但却陆路可行,遇水也可行。要是顺风顺水,只怕比千里马也不差呢。”
楚离狐疑地看他一眼,“从此地到上洛郡,按你的法子,需要多久?”
“那要看天气。”公输定说,“如果天气好,陆路水路都好走,最多也就一个月吧。”
“……”楚离有些不可思议。她素来知道临山友人都是些能工巧匠,可没想到可以这么“能”这么“巧”!
缓了缓qíng绪,楚离问,“你去平城有要紧事?”
“哎,我来都来了,怎么说也是大魏的国都,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那就是没有要紧事了?”楚离又笑出了两颗虎牙,公输定登时就往后退,离她远了些,“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公输兄此言差矣,”楚离上前道,“其实平城也没什么好看的,连工匠都不入流,公输兄如此高超的技艺何苦去白跑一趟?倒不如跟我一起回上洛郡啊。”说着笑容愈发明艳了。
公输定却抖了抖,“可我的木车最多只能载两个人。你这里好多人,又是那漂亮姑娘,又是那个嘴坏的小姑娘,坐不下啊。”
“没关系,”楚离想了想,“这样,你教会我怎么驾驭这木车,然后再说。”
“可我为什么要教你。”公输定黑了脸,“鲁门手艺从不外传。”
“嗯,你的祖先鲁班曾为楚国造云梯,九设攻城机变,却被墨子九次挫败,最后技穷智竭,投械认输。”楚离笑盈盈地望着公输定,“你或许知道你的祖先为什么输,可你一定不知道你们公输氏到底输在了哪里。”她眨眨眼,“你教我驾驭木车,送我们回上洛郡,我就告诉你墨家究竟哪里胜你公输氏一筹。”
那笑容让公输定哭丧了脸,犹豫半天道,“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离高兴地跟他击掌为誓。
☆、第26章 【钗头凤】26
上谷公主醒来时,楚离已经学会了驾驭木车。公输定怏怏不快,问楚离要另外两粒药丸,楚离哈哈一笑,“那不过是枚甘糙丹,哪是什么毒。”公输定松了一口气,“我也猜到了。”又觉得楚离学得太快,才半日的功夫就摸了个透。追着楚离问,“你说,我鲁门输在何处?”
“鲁门有技,缺术。”楚离兴高采烈地在木车上转悠,一边回答,“chūn秋时墨家乃显学,能以学派称之,则必不少术。墨家学派极为繁复,工巧数理无不jīng通。门下弟子不计其数,百工之qiáng尽在其内。鲁班以一己之技,自然要输给墨派。”
她眨眨眼,“你们输的不是技巧,而是脑子。你看,你又是个专攻技巧不爱读书的。鲁门传技,危矣。”
公输定久久不语,半晌一声长叹,“说着容易,做起来何其难。研究改进一项机巧,便要殚jīng竭虑,日不辍耕,即便如此也要花上长年累月的功夫。哪有时间看那些没用的书。”
“就好比磨刀不误砍柴工,”楚离拍了拍他肩膀,“你用钝斧需三日,可如果你肯花半日磨好斧头,再砍柴只需一日。”
公输定摇头,“你自己做做就知道,无论磨不磨斧头,机械的改进和制造都极为耗时。”
“楚姐姐说的磨刀,意思是让你多思考,就像做木工,如果先有图纸再依图制造,必定事倍功半。”珠儿跟在上谷公主身后露出头来,“可是不磨刀就像没有图纸,你一边做一边改一边想,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啦。”
楚离闻声回头,忙拱手道,“公主。”说着又朝珠儿摆摆手,“过来。”
珠儿欢快地跑到楚离身边。楚离笑眯眯地看着她,“珠儿,你可真聪明。”
“楚姐姐,我每天都乖乖读书!”珠儿撒娇似的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珠儿时刻都记着!”
楚离满意地点点头。
公输定盯着珠儿半晌,眼珠一转道,“珠儿,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才不要!”珠儿握紧楚离的手,“楚姐姐才是我师父!”
楚离听他俩的对话,心中一动,俯身附耳道,“鲁门之技奇且巧,有许多稀奇古怪不外传的宝贝,珠儿,不如你就跟他学学看?”
珠儿一脸为难,“可珠儿不想离开楚姐姐。”
“这有何难,你拜公输定为师,当是他嫡传弟子,那么必然是由他亲自教授。”楚离想了想,“我可以想办法先把他留下来。”
“真的?”
“放心。”楚离望着公输定说,“你要收珠儿为徒当然可以,只是这事儿稍微有点麻烦。”
公输定愣了愣,“有何麻烦?”
“我已写信给师姐,说要带珠儿回去,拜入我师门。如今你要收她为徒,只怕要先送我们回去跟师父知会一声。”
公输定大喜,“自然自然,本就是要送你们回去的。”
上谷公主听了半天,打量着公输定皱眉问,“鲁门公输定?”
“正是。”
上谷公主看了眼楚离,笑笑,“国师jiāo游广阔。”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楚离毫不谦让,走近拓跋迪身边问,“公主身子可好了?”
“无碍。只是皇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那不如跟我们一块回上洛郡好了。”楚离看看她苍白的脸色,不由一声轻叹,“说起来,皇宫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
拓跋迪见她眸中怜惜,竟不由心中一暖,却垂眸道,“如今既然无处可去,便只好求国师多加照拂了。”
“公主哪里话,”楚离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在平城你待我不薄,现今我有机会投桃报李,正是应该。何况咱们还是朋友。公主你说是不是?”
拓跋迪望着楚离的笑容,一时愣怔。虽然出宫是计划好的事qíng,但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第一个就是没料到左昭仪会为她绝食,险些丧命。上谷公主不过是跟她父皇商量好了演一出戏,谁想那深深宫墙里竟真有一人为她如此搏命。偏偏实qíng她还一个字都不能吐露。更意外的是,左昭仪为了她,竟能背着皇帝私下散尽钱财打通关系将她送出宫去。这可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皇帝倒是乐得顺水推舟,让侍卫追了她几日几夜。连日的奔波和震惊,让她不堪重负,到底是昏了过去。
只不过来到代郡就清醒了。可她不想醒。她其实从没有把左昭仪算进她的未来里。毕竟,辈分上,左昭仪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母后。在拓跋迪的规划里,最多到最后护着左昭仪衣食无忧。可而今左昭仪为她做的一切,却让她心中极为震动。滋味着实难言。
上谷公主拓跋迪生在皇家,她的父皇刚毅冷酷,母后早逝,兄弟们又各怀心思,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皇姐南安公主竟早早出嫁病逝。整个皇宫里的人谁不是看菜下碟察言观色地过日子。对于她这样无依无靠又绝无可能翻身的公主,宫人有几个能好好待她。长在那样一个无qíng无义人心叵测的环境里,她从来不相信感qíng。但她又极为缺爱。想来也是可笑,大魏唯一的公主——上谷公主,民间都传她深得皇帝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她实际上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在那后宫深处孤独而寂寞的长大,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戴上了面具,她看不清别人,别人也看不清她。她的日子看起来纵xing肆意,可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所以她贪恋女子的温柔,恨不能躲在温柔乡里永眠。尽管她比谁都清楚,那些愿意跟她好的宫人,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她不再是公主,她身边那些人只怕一个比一个躲得快。
甚至是左昭仪。一开始的时候,不也是因为她是大魏的公主,所以才刻意接近她吗?
唯一的例外,恐怕只有楚离了。楚离次次忤逆她,棱角分明,然而又并非当真能危害她。楚离拿她当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上谷公主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她不相信人心,不相信感qíng,又如何能相信朋友?可她却不由自主地相信楚离。
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事qíng突然都变得“面目全非”。左昭仪竟然肯为她冒生命危险,这种感觉太让拓跋迪动容了。而楚离,一如既往地信任着她,仍旧心无芥蒂地与她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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