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楚离往后撤得太厉害,没掌握住平衡,直接仰摔在地,“啊!”
“哈哈哈哈哈……”拓跋迪开怀大笑,楚离倒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又听见拓跋迪毫不掩饰的愉悦笑声,简直要咬碎了后槽牙。她讨厌死这个上谷公主了!
楚离咬唇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从地上爬了起来。
拓跋迪止住笑声,只是那眼睛却还是弯的,神态傲慢地说,“本宫让你平身了吗?”
楚离快忍不住了。从前只有她整人的份儿,如今被人qiáng压一头还半点不能反驳,这口气憋在心口,楚离只得死死咬紧牙关,以免祸从口出。
拓跋迪见她面无表qíng地不说话,越发来了兴致,负手踱步绕着她转了一圈,站定后道,“跪下。”
楚离仍旧装死,站着不动。
拓跋迪眼睛眯了眯,捏了捏自己手指,悠然道,“还是诛你九族?”
“诛九族”三字太重,楚离不由得心上一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直愣愣跪了下去。
那一口气憋屈地堵在心口,越积越盛,楚离真怀疑自己一松开牙齿,就会呕出血来。
毫无预兆半句话都没有,直接双膝弯曲及地,倒是吓了拓跋迪一跳。只是……拓跋迪稳稳qíng绪,见楚离虽然双膝着地,但腰杆挺得笔直。面无异色,目视前方,好似完全看不到她这个人。
拓跋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暗忖道,她年纪不大,忍功却了不得。虽然也会因局势有所屈服,但她并非伏低做小。懂得权衡更做得了取舍,尤其她还有所保留,确是傲骨铮铮。
拓跋迪不由心中赞赏。然而,却让她眸子越发深了些。
这北朝大魏的天下,处处都是皇室耳目。自楚离出现在国师府门前扬言要做国师起,她就已经进入了皇帝拓跋焘的视野。在观察了月余后,拓跋焘召国师寇谦之入宫,详细询问楚离来历。然而寇谦之知道的那些对拓跋焘并无用处。这不免让拓跋焘以为楚离只是个信口雌huáng的无知小儿,可寇谦之却说,“此女虽乍看平平无奇,但绝非等闲之辈。她小小年纪,只身从华洲来到平城,一路艰险自不必说,可她不仅安然无恙,甚至颇怡然自得。”寇谦之又道,“在府中月余,微臣奉命将金银珠宝置在她厢房,可她分文未动。然而观其装扮,并非富贵之人。据她所说,也不过是个下等贫民,何以视银钱如无物?不止于此,她言行虽不合礼法,然则举止有度,久居府中虽常随意走动,但只是在无关紧要之地流连,凡微臣炼丹要处,如丹房、书房、卧室,她都敬而远之。依微臣之见,楚离非不知府上要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知道,她才刻意避开。这等有礼有节,实属难得。而且虽话不多,然而心思通透。三言两语总能点到要处。”寇谦之皱眉道,“连微臣都看不出她有何目的。声称要做国师,然而这数月却再未提及。既非贪财,又非觊觎我丹方。着实让微臣看不懂。”
可怜寇谦之跟皇室打jiāo道久了,凡事总要想个里三层外三层,哪里会想到楚离仅仅是为了躲她师父的念叨来偷闲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轻易谁也难相信竟然有人大老远的徒步穿过三个州府,就为了偷得几日清闲。
寇天师这番话,让拓跋焘思虑良久,“天师以为,此女可有反相?”
唬得寇谦之连忙拱手,“皇上多虑了,楚离面相清奇,颇有贤士风度。不过是为女身,故而可能多为方外之人。况且她不过十九的女娃儿,又久居深山,并无城府。依微臣之见,她此番前来,恐怕是有人指使。”
“指使?”
“此语或不妥帖,”寇谦之道,“微臣以为,楚离背后或有高人。观此女气度,定是少染世俗。皇上,微臣身为道门中人,门中也常有弟子下山历练。微臣猜测,这楚离虽然声称无门无派,但言行举止异于常人,据她说还有个师父,”寇谦之一顿,吞下一些话又道,“极有可能是高人弟子。而且她极为聪慧颇有悟xing,只不过少不更事,心智未开。所以此次前来,极有可能是为历练。”寇谦之沉吟道,“楚离自己倒像是赌气出来的。只是高人行事,向来匪夷所思,怕是此事可意会不可言传。”
拓跋焘听罢良久,着人召来崔浩,问他有什么看法。崔浩答,“微臣尚未见过此女,不好多做评述。但是,”他话锋一转,“若想知她根底,恐怕寇天师之力不能得。”
拓跋焘问,“为何?”
崔浩意有所指地微笑,“年轻姑娘家总容易和年轻姑娘说上话。姑娘们聚在一处,家底都能扒个通透。”
拓跋焘忍俊不禁,“看来爱卿是深有体会。”
崔浩立刻变了脸色,不满道,“只是偶见内人与其友相谈甚欢,这才略知一二。皇上休要话里藏话。”
哪怕是这么不满的话,还是让拓跋焘忍笑,却qiáng作出正经颜色来,“朕说的也是这个意思,爱卿多想了。”
崔浩气得当场告辞,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拓跋焘愉悦的大笑声。崔浩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表qíng。然而此刻他面上哪还有半点不悦之色,他的容貌和他的学识,都是他的骄傲,是他崔浩得天独厚的造化。只是为了能表现地像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不得不为了旁人说他貌美胜过女子而次次盛怒。最无奈是她空有天才之能却生为女儿身,一生只能相夫教子做附人藤蔓。可她怎么会甘心于此!为了一展抱负,名扬天下,不负这人生一场年华,她不得不佯作男子。哪怕,她看不起这天下男儿。
因崔浩一番点拨,拓跋焘为了找到办事牢靠的女子,选择了自己的女儿上谷公主拓跋迪。他最欣赏这个女儿,却又最不亲近她。因为拓跋迪xing子像极了他,能成为最好的助力却又最不服管教最难束缚。拓跋焘只想要个乖巧听话、能让他享受天伦之乐的女儿,而不是事事都有主见一身硬气的拓跋迪。亏得拓跋迪是个女儿,若是个儿郎,拓跋焘未必容得了她。
☆、第5章 【钗头凤】05
楚离跪了一夜。
“太延五年,楚离卒,享年十九岁。死于上谷公主寝殿,有活人雕像一座,名为楚离。”不,恐怕她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指望有人能记下来……楚离觉得自己跪傻了。她的双腿已经没感觉了,腰肢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直地挺着。宁死不低头的感觉真不好受,楚离想,自己死的这么有节cao,没有人知道真可惜。
该死的上谷公主!如果说原先只是讨厌她的话,现在楚离可是恨死她了。可恶的女人,仗势欺人,偏偏这个势力还让人不得不低头,就更憋屈人。
拓跋迪其实一夜也没怎么睡好,她一直在等着楚离求饶。上谷公主拓跋迪对于降服“硬汉”特别感兴趣,尤其是楚离这样面上屈服骨子里一点不让步的纤弱女子。然而,她等了一夜,殿内跪着的那个少女竟然哼都没哼一声,拓跋迪几乎以为楚离是不是落跑了。不过,她当然知道楚离出不了她的寝宫。这一夜,楚离死撑着一声不吭,不住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或许再撑一会儿,那个上谷公主就会良心发现呢?结果,她一不小心就撑了一夜。
天将蒙蒙亮,楚离脑袋嗡嗡地发胀,四肢都失去了知觉。眼前也一会儿发黑一会儿变亮,可她还是一句话不说。
到底整夜太漫长,拓跋迪最后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一睁眼就看到天色大亮,她刷地从chuáng上跳下来,穿着睡袍光着脚就急急往外走,唯恐自己睡太沉没有听到楚离的求饶声。
然而,她刚绕过屏风,就看到楚离还是昨天那个姿势跪着,只是紧闭的双唇已经gān裂,还被她咬出斑斑血渍。拓跋迪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没服软。顿时就怒火中烧,她没料到楚离这么倔,几步上前就想踹她。然而拓跋迪刚走到楚离面前,脚还没抬起,楚离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即使倒在地上,她仍是双膝曲起的姿势,腰杆笔直。只是合上的眼睛微微颤抖,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极大痛苦。
拓跋迪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一声bào喝,“来人,请御医!”说着,自己屈身把楚离抱了起来,急匆匆放到自己chuáng榻上。楚离浑身冰凉,额头却发烫,脸色gān红。拓跋迪气恨地打了她一巴掌,“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女人!”
不过楚离根本没反应。她觉得自己又回上洛郡了,师姐怪她不辞而别,恼得不理她,把楚离急得不行。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御医到,拓跋迪怒道,“御医死哪儿去了!再不来就全都给本宫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火气,兴许是被楚离给气的。这个楚离,她不明着跟你对着gān,可是默不作声地跟人死磕,更能气的人呕血。
拓跋迪yīn着一张脸,站在楚离面前看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御医赶来时,额上冷汗直流。上谷公主拓跋迪最肖似乃父,行事不羁,她要说砍人脑袋,那八成这个人的脑袋保不住。可怜的御医战战兢兢地给楚离看完病,整个后心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要说,在皇宫里做个御医容易吗?打个酱油说不定都能丧命,不,躺枪丧命的也不少啊。总而言之一句话,难啊!御医内心泪流满面,还是抖着声音跟拓跋迪说,“启禀公主,这位姑娘没有大碍,不过是跪的太久,血液不流通,又心中郁结,故而一时受了邪气。只要散了风邪,退了热气就好。只是……”
前面听着本来还顺耳,可一听到“只是”,拓跋迪立刻变了脸色,“说。”
御医又是一抖,差点没哭了,“只是这姑娘膝盖受了点伤,不过没大碍只要活血化瘀就好了。就是……”
拓跋迪恼了,“再不说完,你自己出去死。”
“公主饶命!”御医道,“这姑娘跪得太久,关节僵硬,血液不通,只要微臣为她揉捏一天一夜就没事了。所以,”御医五体投地叩拜道,“烦请公主允许臣将她抬到御医署,好为她医治。”御医可是左右为难,早就听说上谷公主喜好女子,这一来就看见一个姑娘躺公主chuáng上,公主还为了她大怒,御医稍微用点脑子都会猜上谷公主和这姑娘关系不一般呢。尤其是,还睡在上谷公主chuáng上。谁不知道上谷公主出了名的洁癖,连太子拓跋晃来了,不小心碰到上谷公主的chuáng都要被臭骂一顿赶出去的。传闻中,上谷公主看上的女子也从不能沾公主chuáng榻,她在隔壁专门另辟了内间……宫女太监偷偷嚼舌头时都说那是公主藏娇的“金屋”,只不过连皇帝都不管她,大家也都默认了上谷公主这一特殊癖好。
而今御医看到上谷公主自己的chuáng榻上竟然破天荒地躺了个姑娘,怎么敢提出要带这女子走!哪怕是为了医治,可是敢让公主的女人在外过夜,这得多肥的胆儿呀。可御医又不能整夜留在尚未出嫁的公主寝殿吧?又不是给公主治病。可怜的御医左右为难,权衡之下还是冒着冷汗提出了带楚离走。
不过令御医没料到的是,拓跋迪二话没说,直接道,“来人,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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