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娥忽然窜起,抱着肚子大叫,“痛!”
穆湘闻言,哈哈一笑,坐在chuáng边,“装!”
“哎呦,真疼!”
常小娥痛得满地打滚,额上也沁出了冷汗,穆湘见她不似伪装,忙扶她起来,拉到怀中,“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常小娥嘴唇发青,脸色煞白,有气无力道,“也许是吧。”
常小娥靠在她怀中片刻,疼痛缓解了很多,过了一会又喊痛,穆湘不敢再耽搁,让人去请大夫,大夫诊了半天也没察觉任何异状,却听常小娥一直呼痛,心中也急,恰好此时几个兄弟前来问候,埋怨常小娥囫囵吞枣,吃太多,那大夫便顺着一说,说是吃坏了肚子,吃几剂丸药就好。
常小娥吃了以后,果然安静了很多,后半夜也没有再发作。可是事qíng却没结束,白日尚可,每每到了三更时分,常小娥便痛得死去活来,满chuáng打滚,几日下来,瘦了很多,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躺在chuáng上奄奄一息。
穆湘大惊,遍请名医,查不出病因,于是跟母亲商量,母亲毕竟见多识广,说常小娥大概是中了毒,穆湘心头一跳,脑中立时蹦出离朱的名字,大悔不该让她一个人外出,母亲安慰她,如果离朱有心下毒,就算把常小娥绑在身边也防不胜防,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等。”
怎么能等得了,每晚听常小娥呼痛,穆湘心如刀割,恨不得活剐了离朱,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却音讯全无。
正如栩无双所说,离朱的目标是穆湘,她折磨常小娥不过是为了bī穆湘。就在常小娥中毒后的第五天,无名教果然派人来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明日午时一个人来常家寨。”
众人都说是陷阱,但此刻就算龙潭虎xué,穆湘也要闯上一闯,彼时三更已过,常小娥大痛之后筋疲力尽已然沉沉睡去,梦中犹睡不安稳,睫毛颤动不已,穆湘替她掖掖被子,见她面色蜡huáng,眼窝下陷,几天前还活蹦乱跳,如今却仿佛油尽灯枯,一时悲从中来,泪落不止,众人见了也是伤心,常小娥平日胡作非为,忽然安静,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低头默默无语,但是重瑾知道穆湘明日要单刀赴会,今日需养足jīng神,不然不但保不住自己,连常小娥也活不成了,于是劝她不要伤心,好好休息。
常家寨自常小娥走后便无人问津,那些青石瓦房,糙屋茅舍全都住满了飞禽走shòu,山道两旁的大树虬枝缠结,遮天蔽日,虽是白日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森森冷意。
离朱早就到了,侧卧在地,一身玄色绸袍铺展,如盛开的大丽花,妖冶诡异,身边滚着几个酒坛子,风一chuī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穆湘心中翻滚着汹涌的杀机,目光冷若冰霜,若不是离朱手里还握着常小娥的命,此刻她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离朱半醉半醒之间瞧见她,纵声长笑,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容颜恍若更胜从前,侬丽的眉眼间似笼了一股淡淡的妖气,穆湘不知她练功走火入魔,单从吐纳来分辨,意外地发现她的内力修为竟然更胜往日。
水行月久察离朱有叛教之心,教授她武功时刻意留了一手,本门最qiáng大的武功秘籍只有教主才有资格修炼,离朱夺权后迫不及待的尝试,她虽资质甚高却不知这门武功的入门几式必须双人修炼,互相疏导真气,否则就会走火入魔。当初水行月正是跟栩无双一起修炼,后来,栩无双làng迹江湖,羡慕平凡人的生活,嫁入穆家后不再修习,而水行月则潜心修习几十年终有大成,以致江湖中人闻之变色。
离朱来至一张石案前,朝穆湘勾了勾手指,那案上摆了一个小小的青玉酒杯,离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滴了几滴血进去,穆湘不知她在搞什么鬼,走近却看到那杯中一只小指粗细的虫,看似已僵死多时,可一闻到离朱的血便开始蠕动,血越多动得越厉害,离朱格格两声,面色如狂,拍手大笑。
穆湘忽然明白了,她给常小娥下了蛊,这蛊虫乃是一对,即使千里之外也能遥相呼应,此刻这茶杯中的虫如此兴奋,常小娥一定又痛得死去活来。
“贱人,住手!”
穆湘格开她滴血的手,可那蛊虫依然扭动不止,她对苗疆蛊术了解太少,此刻急红了眼,威胁离朱不肯jiāo出解药便要她一起陪葬,离朱被反剪双手脸蛋抵着粗噶的树gān,仿佛悠悠醒转,茫然瞥了她一眼,眼中寒光渐浓,“我早就说过,有朝一日要你跪在我面前忏悔……哈哈……手下败将,还不下跪求我,小心你相好的小命不保……哈哈……”
那只蛊跳动不止,穆湘想到常小娥的qíng景,心中大痛,心中虽有滔天怒火此刻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后退几步,颓然跪倒,双膝刚接触地面,迎面一股罡风袭来,被人狠狠踹翻在地,离朱手下不留qíng,连下三掌,穆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离朱虽走火入魔却yīn差阳错打通了经脉,神智受损,武功却大为进益,穆湘见她时而冷酷时而痴傻,悄悄运起内力抵抗,虽然外面看起来受伤严重,却并没有伤及内脏。
“只要你给我解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穆湘见她认真玩着一颗石头,悄悄站起慢慢走近,声音极为轻柔,希望趁她疯癫的时候套出解药的下落,离朱笑得一脸天真,歪头想了一会,仰天大笑,拍手叫道,“有了,有了,你把那两个姓重的丫头脑袋提给我,我就给你解药……”
穆湘难辨她话里真假,正想再问一句,离朱忽然变色,袍袖一挥,收了茶杯,飞身而去,声音却仿佛响在耳畔,穆湘听她说完脸色大变,明知事qíng不会这么简单,却无可奈何,离朱轻功本就超绝,如今更上层楼,穆湘追了片刻,把人跟丢了。
暮色四合,归鸟如林,穆湘孤零零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一片凌乱,想知道常小娥的qíng况却害怕见到她了无生气的样子,重瑾一直在门外等候,见她浑身是血,神色黯然而来,便猜到解药没拿到,当下也不多问,只引了她进门。
重瑜守在常小娥chuáng边,眼圈红肿,适才常小娥痛得死去活来,人人见了心里都不好受,见穆湘回来,都问解药拿到了么,穆湘一言不发,众人心凉了半截,见她浑身是血神色寥落又不好问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常小娥痛了一轮,睡了片刻,睁开眼睛看到穆湘守在chuáng边,轻声问她,“我是不是要死了?”
穆湘替她擦着手臂,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会呢,只是……吃坏肚子了,以后再也不准你喝酒吃ròu……”
离朱临走之际告诉她,这蛊毒一年之前就种下了蚕卵,现在早就长大,半月之内没有解药蛊虫就会慢慢爬进常小娥脑中,吃空常小娥的脑子,留下一具空壳,到时候她可以抱着常小娥的躯壳相守一生,而且,这蛊毒是从离朱的玉佩传到常小娥体内,当初劝她来抢的正是穆湘,所以害死常小娥的其实是她自己。
“哎。”
常小娥轻叹一声,盯着帐顶,声音虚浮中带了一丝稚气,“我真不愿意死……”
穆湘心中大恸,眼眶发涩,若她杀了重氏姐妹,常小娥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心,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她死,那不如一刀杀了自己痛快。
她是身在其中,身不由己,凌风,重瑾等人却神志清明,“不如写信给唐门主,问问她有什么办法?”
穆湘闻言jīng神大振,可唐门远在千里之外,常小娥能不能撑到唐倾前来,唐倾是否真的有办法救常小娥?重瑾虽生xing温柔,遇到大事却是最沉着冷静的一个,不管如何,尝试一下总好过坐以待毙,即刻便要写信给唐倾,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水行月却忽然开口,张口就骂穆湘没见识,白活了这么多年,饭桶一个,这是苗疆的金蚕蛊,除了苗疆的圣物木灵之外,就是唐倾来了也救不了,众人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无qíng打灭,面面相觑,不发一言,水行月接着骂,“真是一群蠢货,巴蜀相距苗疆不远,唐倾那婆娘又跟苗疆的酋长jiāoqíng不错,若她肯出面说不定这丫头还有救……”
听了水行月的话,大家心里都没底,既然是人家的圣物只怕一点点jiāoqíng换不来,穆湘却心知肚明,若是能救常小娥一命,就算让唐倾拿整个唐门去换,说不定她也会答应,当下便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告知唐倾。
尽人事安天命,如今人事已尽,剩下的只有看天意了。
到了三更,众人心里都是惴惴,常小娥却没有再呼痛,一直到第二天晌午也相安无事。常小娥醒来说肚子饿,她已经两天水米未打牙,穆湘听她喊饿,心中大喜,亲自去熬了粥来喂她,常小娥配着小菜吃的láng吞虎咽。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常小娥jīng神恢复了很多,穆湘连日衣不解带陪着她,形容憔悴,衣衫落挞,常小娥见了难过,她知道穆湘是有洁癖之人,今日种种都是因为她,心中难过,想着自己要是死了,还要拉一个垫背也太不值。
常小娥想完,跳下chuáng,蹦蹦跳跳走来走去,意在告诉她自己很好,不用天天守着她,正要开口吩咐穆湘去休息,肚中又是一阵剧痛,这次不同于往日,真是钻心蚀骨,生不如死,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伏在穆湘膝头苦苦哀求穆湘给她一个痛快,穆湘听她呼痛,简直如催命一般,双目赤红,哆嗦着声音大喊重瑾重瑜的名字。
重瑜当先跑了进来,尚未站定,只见面前白光一闪,一柄秋水长剑直直刺了过来,大惊之下,本能向后一跃,那剑仿佛有了生命,灵蛇般缠着她不放,重瑜被bī的毫无还手之力,怒道,“穆湘,你发什么疯?”
穆湘并不回答,下手毫不留qíng,重瑜跌落在地,抬头发现剑已到了跟前,闭眼等死之际,忽听“当”一声脆响,窗外掠进一个黑色的影子,凌风全力一击之下穆湘的剑脱手斜飞,院子里守候的众人听到打斗声纷纷闯了进来,原以为是离朱前来偷袭,却不料是穆湘主仆二人默默对峙……
“凌风,闪开。”
常小娥的呻丨吟声几乎bī疯了穆湘,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可是对面的男孩已经长大,不再是从前那个正直害羞的老好人,他有了自己要守护的人,就算死在穆湘剑下也绝对不允许她伤了重瑜。
穆湘有片刻的恍惚,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眼神,跟她又有什么区别,穆湘扔了手里的剑,抱起奄奄一息的常小娥就往外走,众人不知其意,只是傻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水行月倚着门边微微颔首,眼中似有赞赏,“生不能同衾,死后同xué也是好的,只是那只小蜜蜂未必愿意死……”
穆湘听她话里大有深意,忙转身直直朝她跪了下去,“还请大师伯赐教。”
穆湘曾经妄图用内力压制常小娥体内的毒,可是收效甚微,这一次,在水行月的指点下替常小娥疏导经脉,将毒暂时压在小腹,常小娥果然睡安稳了,重瑜知道真相后并不责怪穆湘,反而指着水行月大骂,“你这个女人真是没良心,小娥平日对你那么好,你明知道怎么救人却一声不吭,臭三八,良心让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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