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真是天意吧。。。”
慕容颜的声音压得极低极轻,似乎变得有些忧伤和遥远。。。
苏璃缓缓转过头,对上慕容颜布满各种复杂qíng绪的双眸。她张了张唇,几次yù言又止,终是别过脸,故意问道,
“她是谁?”
她一问完,便立马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慕容颜削薄的唇。
可慕容颜却居高临下地盯着苏璃,脸上慢慢涌上痛楚难言的表qíng。她缄默了半天,才像醒了神似的喃喃说道,“她。。她是我唯一的妻子。”
苏璃的眼皮猛然一跳,如遭雷轰,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她的心一阵错乱的狂跳,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妻子?!
自己可是被她给。。亲手。。杀害的。。
慕容颜的目光似最炽热的木炭,她低哑地bī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因为我就是。。。”苏璃本想说,因为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她,可她还是生生忍耐了下来,只听她冷声道,“因为我就是不信。。。若真如你所言,她是你唯一的妻子,那王爷府上的那位侧妃娘娘和郡主殿下又从何而来呢?”
四周突然沉寂得像是死域。
慕容颜微微支起了伏在苏璃身上的身子,淡漠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寂寥斑驳的yīn影。
过了良久,慕容颜才缓缓开口,声音辽远,如同寒漠,
“有个秘密,是我打从娘胎出来就一直背负在身上的。。。当今世上知晓此秘密的人不过三人,一位是从小抚育我成人的rǔ娘,一位是打心底敬我重我的表妹,还有一位是。。。”慕容颜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还有一位是同我青梅竹马的故人。。。而即便是这三人,也没有一个是由我主动坦诚相告出这个秘密,若不是qíng非得已,命运弄人,我只想带着这个秘密一同埋藏进棺材里。。。”
她顿了顿,抬起手,慢慢取下头上的金冠,颤着嗓,一字一句道,“可今日,即便你知晓后会厌恶也好,会嘲笑也好,哪怕会以此为由要挟我的xing命也罢。。。可告诉你,我心甘qíng愿。”
慕容颜伸手一挑,头上的发髻登时散落,直直的黑发如瀑布般一泄而落,她微微扬起唇角。
“如你所见,大燕的襄王,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慕容颜直直盯着苏璃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如断翅的蝴蝶。
她做梦都没想过,可以在某一天无怨无悔地把最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人面前。
苏璃脑中登时嗡然轰鸣,惊怔的盯住慕容颜无可奈何的笑颜,yù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戏耍,即使她有半分嘲弄也可打消自己心中万般震撼,她是何意,这么说到底是何意?
太惊讶,太意外,太不可思议!胸中仿佛有无数狂流在体内冲突澎湃!
苏璃完全蒙了,呆愣地望着眼前无比异魅的俊美容颜,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只有咬住自己的下唇,紧紧地咬出血腥味,才勉qiáng在疼痛中保持清醒。
“你。。。你怎么可能会是。。。”苏璃只觉得眼前水雾斑斓一片模糊,她气息紊乱,仍然不敢轻易相信。
大燕的襄王,不应该是那个凶残荒yín的男子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女人?
“怎么,你还不信?”
慕容颜眉骨一动,轻叹了口气,只好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起来。
“你。。。你想要gān甚么。。。”苏璃脸猛地一红,骤然朝后挪了好几步。
话音未落,慕容颜已解开内衫,露出胸前重重的白色布带。
苏璃瞪大了美眸,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眼中的泪蓄得太满太沉,终是大颗大颗地坠落。
不是因为她确实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错纵的疤痕。
心中的错乱和惊恸猛烈地jiāo织,还夹着难以言表的难过和茫然。
浑身一阵冰凉又一阵滚烫,苏璃不由自主地,素手慢慢伸了出去,颤抖地摸上慕容颜右肩上一处浅浅的伤疤,“为什么。。。为什么。。。”
她心中充斥了太多的震惊和困惑,甚至都不知道该先问慕容颜哪一个问题才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得那么伤心,可有一种莫名的痛苦刺穿了自己的心房,胸前已经湿透,可泪水仍然不断地往下流。
慕容颜伸手按住了苏璃的手背,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左边胸口。
苏璃抬眸凝望着慕容颜,在模糊的泪光中惶惑地望着她,感受着手下的柔软和剧烈的心跳。
许久,慕容颜才扬起了一丝惨淡稀薄的笑容,轻声问道,“现在你信了罢?”
苏璃完全讲不出一句话,只是盯着慕容颜黯淡的浅眸。
她苦笑了下,声音虚弱得几乎微不可闻,“若你还想要我的命,再也不需要用什么刀子了,将这个真相公布于世。。。我,必死无疑。”
她的话如鞭子一样抽打在自己脸上,苏璃忍不住抬手又捂住了流泪的双颊。
慕容颜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璃,伸手拿开了她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你为什么要一直哭?”
苏璃无言地摇着头,心田间是那样的酸痛。
自己早就。。。不想让她死了。。。
良久,她才哽咽地问道,“你为何。。。受过那么多伤?”
慕容颜眸光一凛,缓缓穿戴上身上的衣裳,低喃道,“这些伤,大多都是在漠北留下的。。。”她轻轻摸上苏璃按上的那道右肩上的旧疤,盯着苏璃,眉间含笑,道,“这道疤,正是她留给我的印记。”
苏璃张大了嘴,她说的是自己吗。。。自己曾经刺伤过她?
苏璃暗自揪紧了身下的被褥,咬着牙关,还是豁出去问道,“她。。她到底是谁?”
慕容颜整戴好衣冠,便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桌案旁边,蘸了水,在桌上郑重地落下了笔画。
写毕,她抬起眸,愣愣地望着苏璃,站在那里,双眼像蒙了一层水雾。
慕容颜沉默了片刻,猛然转过身,背对着苏璃,哽咽道,“你歇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阔步走向门口,手刚一触到门扉,脚步微停,转眸说道,“人心险恶,你别再到处乱跑了。。。也别再。。。”
话未说完,慕容颜便推开了门扉,吱呀作响的开门声让苏璃没有听到她下面说的那句,
“。。。别再离开我了。。。”
待慕容颜走了以后,苏璃又怔怔地愣了许久,才赤着足摇摇晃晃地走到慕容颜方才写字的桌案前。
刹那间,苏璃浑身剧震,眼中的泪抑制不住地掉落了下来,砸在那些字旁。
桌案上,藕断丝连的水渍写着三个字:
楚,夏,缇。
☆、第40章 心声
燕景帝顺贞三年或许注定就是一个山雨yù来的年份,从襄王慕容颜归京的那天开始,敏感的人们便能从燕京飘满梨花香气的空气中,嗅到不安和yīn谋的气息。
而对于慕容颜而言,最悲哀的是,有时候仅仅是为了自保,便不得不去机关算尽,尔虞我诈,没有任何明哲保身的道义可言。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燕京绮丽而又迷幻的梦境之中,而如今徒剩下无尽的苍凉和丑陋的谎言。
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回到自己十六岁之前,可以不用去理会那些皇权的更迭和政治的伎俩。
如果可以,她只想再闻一次那一年刻骨铭心的梨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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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炼骨子里是个生xing喜静的人,所以才会迷恋博弈这种安静又不失睿智的游戏,同样,也迷恋那个安静又不失睿智的男人。
在所有的皇兄中,他打心底最欣赏的不是与自己同母所生的前太子慕容炜,也不是最像父皇待自己最好的楚王慕容辉,甚至不是当今身居九五之尊的四皇兄慕容玄,却是那位素来沉默寡言、有着最淡薄浅眸的七皇兄慕容颜。
比如此刻,他与这位皇兄正面对面坐在襄王府的庭院内,石案上只摆了一壶梨花酿和两个杯盏。
在听完自己所说的那番关于圣上此次安排的狩猎一事后,她眸中依旧看上去不惊不怒,只是安静地望着庭院中的落花,浅浅地酌着杯中酒。
终于,在慕容颜仰尽第三杯酒的时候,慕容炼忍不住开口问道,“七哥,此事你得早做准备才是啊。。。否则圣上那边。。。怕是会有不测。。。”
慕容颜垂下眸,望着杯中的涟漪,依旧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眸,盯着慕容炼,嘴角挂着一丝略显凄凉的笑意,问道,“九弟,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圣上曾是我最敬重爱戴的兄长。。。”
慕容炼一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七哥跟圣上的往事,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想当年,七哥是这个王朝最不受宠的皇子,父皇冷落他,母后忌恨他,兄长们欺负他。。。听闻只有四皇兄真正待他亲如手足。
“你知道吗,我的第一把宝剑就是圣上亲手送的,第一套拳法就是圣上亲手教的,第一次骑马就是圣上亲手抱我上去的。。。那时候的圣上,是我的兄长,是我的老师,甚至是我的父亲。。。而那时候,我不叫他圣上,不叫他陛下,而叫他四哥。。。”慕容颜的声音无比感伤,她伸出手掌,像似想抓住那些一闪即过的美好回忆,却有花瓣打着转飘落在掌心。
慕容炼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颜似乎天生便带着忧郁气质的侧脸,听到她又叹息般地说道,“那年,我随四哥前往漠北赴战,一路艰辛苦绝,无数次觉得自己要被敌人杀死,被风雪冻死,或被饥饿活活折磨而死。。。可每次都是四哥从绝望的黑暗中将我救回,那时候我曾想,即便往后要为这个人肝脑涂地也绝不后悔。”
慕容颜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如掌心的花瓣一般没有重量,“真的,那时候的我就是那样想的,他就是自己可以信赖一生的兄长,就是自己心目中所崇拜的英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总是笑着对我说的那句,‘别怕,四哥永远都是你的后背’。。。因为这句话,哪怕面对千军万马,我也不曾畏惧,哪怕让我为他受了万箭钻心之苦,我也认了。。。”
“七哥。。。”慕容炼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喃喃唤了一声慕容颜。
这或许就是帝王家的悲哀,纯粹的手足之qíng,总是很难长久。
慕容颜回过头,盯着慕容炼,忽然笑了起来,“有时我听到你叫我,倒有些像当年我叫圣上。”
她举起酒杯,又一饮而尽,眼神渐渐有些轻忽和迷醉,缓缓吐露出心声,“后来,即便知道是他娶了她。。。打心底我也从没想过要去恨过他。。。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恨过所有人,可偏偏恨不起他。。。我。。。我只能把她当成自己的皇嫂,我舍弃了她,舍弃了自己,却也不愿背叛他。。。那是因为,我不想失去唯一的哥哥啊。”
“七哥,或许圣上在成为圣上的时候,便不再是你我的兄长了。”慕容炼压低了声音,眸中泛起湿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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