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段无忧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青州一战,穆将军虽侥幸保住xing命,但却身受重伤。得知公主已被燕贼送入皇宫,遂传书于我,令我伺机救出公主。”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无奈时机弄人,直到今日,段某才有幸接近公主。”
“燕贼?”苏璃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但一想到慕容颜还对这人言听计从,忍不住说道,“她待你如师长,你却原来都是骗她的?!”
他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态,良久,才道,“公主你。。。是对襄王动qíng了吧。。。”
苏璃垂下眸,咬了咬唇,“她并不似旁人口中那般恶劣不堪,我的xing命也是她多次相救的。。。我可以感觉到,无论是对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她或许都是有qíng的。。。我一直都瞒着她,可是现在,我想告诉她我是谁,也希望她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可!”只听他一口反驳,怅然叹道,“公主糊涂啊!可叹穆驸马一心为救你而四处奔走,即便xing命不保,也无怨无悔,岂知公主竟在这短短时日里便再次倾心于贼。。。若驸马有知,当如何自处?”
苏璃顿觉得脸上如遭到鞭打,方才被掌掴之处更是如被火烧般的疼。
但听到段无忧话中之言,忍不住问道,“再次?”
段无忧盯着苏璃,意味深长地道,“公主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何不来问问段某呢?”
苏璃心中一拎,有些期冀,又有些害怕。
只见段无忧缓缓走到长案便,伸手翻过那本《谏伐匈奴书》,长叹道,“当年公主已经痴心错付过一次了。。。只希望这一次,别再被这襄王给欺骗了啊。”
他回眸望着苏璃,道,“公主可还记得自己因何失去记忆的?”
银枪,雨夜,浅眸,鲜血。。。锦水汤汤,与卿长诀!
苏璃脸色苍白地捂着隐隐生痛的腹部,虚弱地道,“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段无忧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久久叹息,“公主你。。受苦了,才会如此轻易地。。唉,你真的以为那个王爷爱的人是你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她至始至终,爱的都是当今皇后。之所以会接近公主殿下,那是因为只有匈奴的圣药冰玉露才能救当年快要香消玉损的皇后xing命!”
在听到冰玉露这三个字后,苏璃登时如遭雷轰,呆若木jī。
她qiáng自撑着,喃喃问道,“不可能。。。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妻子。”
只听段无忧默然道,“公主就是听信了这些花言巧语才沦落至今啊,如果我告诉公主,早在襄王遇见您之前,她与当今皇后就已有婚约呢?”
她们有过婚约?!
“她根本就是在骗公主你啊,如今也是,你以为她为何要做乱臣贼子,为何要改朝换代?”只听段无忧接着道,“还不也是为了那位皇后娘娘啊。”
“我不信。。”苏璃眼前一片迷雾,直直的向外走,口中反复道,“我要问她,我要让她亲口。。告诉我。。她爱的是谁。。”
段无忧急忙拉住她,喝道,“公主!求您快醒醒吧!难道对公主而言,一己的qíng爱比复国更重要?!”
“复国?”苏璃昏昏沉沉地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的脸在不断地jiāo叠。
“是,复国。”只见段无忧伸袖入怀,掏出一枚鹰形黑色令牌,“公主,请勿要忘记您真正的身份,您不是燕国望幸的女子,而是漠北匈奴的公主!”他将令牌呈给她,正色道,“公主应该还认得这是何物吧?”
苏璃眸中一缩,这是可以号令匈奴战士的鹰符。
“穆驸马已回漠北,告知匈奴各旧部,公主您还在人世。”段无忧的目光灼灼定在苏璃脸上,说得十分动qíng,“您是唯一流着出大汗血脉的人,只要您回到漠北,糙原再次一统,绝非难事!”
“回去。。如今的我,还回得去吗?”苏璃喃喃自语道。
段无忧霍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只要公主有心,段某定会与穆驸马救出公主。只是。。。”
只见他眸光一变,喉结有些颤动,“只是在此之前,公主不妨先效仿西子貂蝉,对那襄王虚以颜色。。。让她掉以轻心,到时候大军与公主里应外合一举破燕,方能以雪前耻。。。”
“你那么恨她?为何现在还要为她出谋划策?”苏璃身子微一摇晃,打断道。
段无忧却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想让她尝尝好不容易拥有一切,却又一下子失去一切,是个什么滋味。”
苏璃眉心一皱,“你就不怕我全都告诉她?”
段无忧依旧是笑,将鹰符塞进她的手中,凑到她耳旁,缓缓道,“只要公主还记得自己到底是谁,段某就是安全的。”
苏璃有些厌恶地别过头,不愿听他再言,便冷声道,“你退下吧,让我静一静。”
段无忧牢牢盯了会她的眼睛,恭声回了句‘诺’,便悄声离去。
苏璃心乱如麻,似耗尽了全身气力,软弱无力地蹲下身子,脑中充斥着段无忧说的话。
许久,她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将脸颊贴到那册《谏伐匈奴书》上。
“我还是想信你。”
苏璃听到自己喃喃地说道,泪水滴滴晕开了上面的墨痕。
“所以,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第56章 送别
“。。陛下。。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啊。。”
“。。没用的废物。。朕要杀了你们!”
“。。饶命。。求陛下开恩。。饶命啊。。”
一双双惊悚不定的眼睛浮在空气中,宫娥们端着一个个铜盆极快地来回进出。。。还有人跪拜在地大声呼喊,一张张惶恐的唇在不断地张合。。。她勉qiáng能看见,却听不清他们呼喊的声音。所有人似乎都一下子变得很遥远,所有的声音都像隔了一层水雾,明明近在耳旁,却怎么都听不真切。
身体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甚至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渐渐地,眼前只剩下刺眼的光,白茫茫的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她还是睁着空dòng麻木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盛怒的燕景帝。
慕容玄痛心疾首到了极处,不忍去看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帛布。。。更不忍去看那铜盆中的那一团血ròu模糊。
那是他的骨ròu啊!
他瞥见到霍笙的唇瓣一直微微翕动着,却什么都没听见,便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到她的唇前。
只听她嘴里断断续续地喃喃念着,“贵妃娘娘。。求你。。不要伤害孩子。。求你。。”
慕容玄的心登时像被钢针狠狠地戳了一下,他攥紧了双拳,眼神中似能喷火。
只见他一脸铁青地立起身来,好几次张开口,却一个字都没吐出。底下的人见了,立马把头埋得更低,只觉得心里的恐惧愈加qiáng烈。
良久,才听到燕景帝哑着嗓子发令道,“传朕口谕,废妃沈氏霍乱宫闱,忤逆不驯,今禁拘严责,囚于冷院,永不召见。”
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她,可惜他终是有些不忍,她毕竟是自己舅舅的女儿。
“诺。”
内侍监生怕触及龙颜,极快地应下,挥墨一字不漏地书下圣旨。
霍笙的唇角浅浅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泪珠却一滴一滴顺着太阳xué流进发丝,她终于慢慢闭了沉重无比的眼睛。
这下,那个人或许该满意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
极静。
整个宫殿像似全都死了一般。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听见更漏中水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一点一滴,极轻极轻地坠落。
她突然睁开眼睛,从塌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赤着脚,披散着头发,摇摇yù坠地向前走动。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清。
梳妆台上有一柄烛台,她取了执在手里,一抬眼,正对上面前那面色泽古旧的铜镜。镜中的自己,尖瘦的下巴,惨白的肤色,一双眼睛嵌在面颊上显得极大,像两个黑色的深dòng,摇曳不定的烛火映在眸底深处,像两簇幽幽跳跃的鬼火。
她盯着自己如同鬼魅的身影,突然有些想笑,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己为那个人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殿门忽然被推开,外头刺眼的光亮she了进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万万不可啊。。。您的声音还很虚弱,需好生调理才是。。。”
咣当一声巨响,那名宫娥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将面颊贴服在冰冷的地砖上。
那柄烛台在地上打着转,火焰跳了几下,便化为缕缕青烟。
“是你。。。”
霍笙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名唤作阿绿的宫女,声音像撕裂的风声。
‘噌’的一声,她倏地抽出架在一旁习武用的短剑,挪动着沉重地步伐,从齿fèng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为何要。。出卖我?”
那名叫阿绿的宫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颤抖,任由悲愤难遏的霍笙将冰凉地剑刃抵上自己的肌肤。
下一瞬,帷幕飘扬,凉风而至。
一双修练的手有力地握住了剑身。霍笙猛一抬眸,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浅眸。
两人四目相视,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慕容颜微一低首,对着跪在地上的阿绿低沉地说道,“退下吧,守在门口。”
“诺。”阿绿恭敬地点了点头,极快地退去,掩紧了门扉。
很快,殿内又恢复了极静,仿佛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霍笙忽然扯着唇角惨白地一笑,手一松,那剑便落了下来。
自己到底是傻,这不是显而易见地吗,从燕山密室中被她安排送进宫中的眼线,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到铜镜前,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到底还是落泪了,“主上,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慕容颜浑身一颤,一步一铅地走至她的身后。
霍笙从镜子中盯着她的眸子,凄笑着泣道,“你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其实与你无关。。告诉我,不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告诉我,我并不只是一个助你争权夺势的工具!”泪水如断线直珠,滚落了一地,她猛然回眸盯着慕容颜,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泪化成,“可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明明就知道我对你的心,即便你能念及哪怕一丝一毫的qíng意,至少也不该亲自来。”
原来,关于孩子的念想,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梦罢了。
打从一开始,她便早就计划要利用这个孩子除去对她有障碍的人吧。
而慕容颜红着眼眶,心像被利刃剜过,五脏都抽成了一团。可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的自己,就连说句对不起,怕是也早已失去资格和权力了。
她望着她柔弱颤抖地肩头,死死攥紧了拳,bī着自己硬起心肠,冷声道,“霍笙,我是来送你离开的。”
“原来你来,是为了取我xing命。”霍笙含泪望着慕容颜,喉咙里发出绝望地冷笑,“是啊,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又知道王爷您那么多秘密。。世人都称你为‘修罗王’,我一直不信。”她顿了顿,悲怆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散,“可直到今日,我却不得不信了。。襄王殿下,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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