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苏琬淡淡地道,“那阿姐你也一点都记不得我们小时候吗?”
楚夏缇只能又摇了摇头。
苏琬叹息道,“阿姐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可喜欢莫家大哥了,经常跟我谈及他,夸他有男儿气概,说你以后长大了定要嫁给他。谁知道世事无常,如今的阿姐怕是早已瞧不上莫大哥了吧?”
楚夏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苏琬口中的‘莫家大哥’是那位真正‘苏璃’的青梅竹马,莫明轩。
自从验身受刑一别后,她便失了和这个人的联系,如今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她沉默了一会,敛下眉目,低声道,“他是个好人,但或许并不适合我。”
“是,他又哪及当今圣上更适合阿姐你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夏缇从苏琬一闪而过的眼神中竟抓到了些许嘲讽和一丝寒意。
“到了,阿姐。”苏琬带着楚夏缇走进冷清昭兰殿,刚至院内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她指着漆黑一片的殿内道,“陛下就在里面夜夜宿醉呢。”
她听了心中一缩,不自觉地走上前,刚要推开门扉,她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守在殿外的两名宫娥的对话:
“听说陛下也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御书房,谁都不见。。整夜整夜的喝酒。。”
“可不是么。。那些大臣们都急死了,可无论怎么恳求,陛下就是不肯出来。。”
御书房。。她不是该在御书房吗。。可为何琬妹要将自己带到昭兰殿?
她念及至此,刚想转过身去问个究竟,便被人从背后用力一推,将她生生推了进去。
她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还来不及站起来,便听门扉被关上,喀嚓一声,竟被人从外锁住。
她忙扑上前,大力拍打着殿门,不解地喊道,“琬妹?是你吗?!你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只听外面传来苏琬冷冷的声音,“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演了,匈奴的公主。”
听到‘匈奴的公主’这五个字,楚夏缇大惊,登时只觉得冷汗直流。
她沉默了很久,终是道,“是谁告诉你的?”
苏琬冷声道,“看来你是承认了。大燕襄王本就和你有婚约,怪不得你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嫁她。”
楚夏缇叹道,“琬妹,我并非有意想要瞒你,但无论我是何身份,都是真心把你当自家妹妹的。”
“住口!”苏琬凄厉地叫了起来,“谁需要你这个骗子再虚qíng假意?都是因为你!否则,我又怎会。。怎会被慕容玄那狗皇帝给。。”
她的指甲深深入肤,浑身都在发抖,再说不下去。
楚夏缇听了,只觉得脑中翁的一声,她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慕容玄那畜生对你做过什么?”
苏琬冷笑了数声,快意地道,“很快,你便会知道了。”
只听她轻快地喊道,“莫大哥,即便你没能带回冷岚歌的发,但我还是如约带你的心上人来了。”
楚夏缇登时毛骨悚然,忙回过身,身子紧紧贴着殿门。
屋角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烛火亮了起来。
她这才看到晦暗的殿内原来还有一高瘦的黑衣男人站在yīn影里,一直听着两人jiāo谈。
他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壶酒,摇曳的烛光打在他yīn沉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
“我就不打扰你二人叙旧了。”苏琬转过身,边走边笑,“对了,莫大哥,就算她不是阿姐,但好歹也是个美人,你一会可千万要怜香惜玉才是。”
莫明轩一言未发,只是死死盯着楚夏缇。
殿外渐渐没了声音,莫明轩向前走近了楚夏缇一步,她厉声道,“你别过来。”
他立住,又灌了一大口酒,仰天癫笑道,“想不到我莫明轩竟一直被个匈奴女人耍弄于股掌之间。”
楚夏缇什么也没有解释,一句话也没回应。
只听‘砰’的一声,莫明轩将手中酒壶重重砸在地上,他痛苦地望着她,颓然道,“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全都在利用我,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吗?”
楚夏缇对上他通红的眼眸,依旧没有说话。
但只一眼,莫明轩就明白了她的眼神,这里面只有怜悯,绝无一丝喜欢。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刀,一步步bī近她。
楚夏缇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昂着头直直盯着这个绝望的男人。
不屈,这是她作为漠北公主,仅存的骄傲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刀,额前的青筋根根突起,哑声问道,“你当真没有话要对我说?”
“我想,那个曾经你叫她阿璃的姑娘,或许是喜欢过你的。”楚夏缇想了想,终是静静地道。
每个人都有过曾经,人们之所以会痛苦或许是,因为再也见不到曾经的那个她了。
于是慢慢变成一幅可怜、可悲又可憎的模样,说到底都是由于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她。
莫明轩怔了很久,手中的刀刃还是朝她重重挥下。
凌风从她耳旁刮过,哗啦一声巨响,坚实的殿门被他一劈为二。
她愣住了,她原以为,他定会伤害她。
“她算准了你定会中计过来,却没算准我却根本无心伤害你。”
月光洒进殿内,照在莫明轩泪水纵横的脸上,他深深地望着楚夏缇,哽咽道,“公主殿下,如今我只剩最后一个请求。请你最后做一次我的阿璃,最后让我抱一下你,好吗?”
听到莫明轩连说了三次‘最后’,楚夏缇长长叹息了一声,终是点了点头。
他向她张开双臂,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从前。
那年桃花开得正盛,有个叫阿璃的女孩总是会站在村头的桃花树下,等着自己从山里砍完柴一块回村。
恍惚中,眼前绯衣的楚夏缇变成了当年一身红衣笑容灿烂的小女孩。
阿璃。。
他紧紧与她相拥着,默默在心底最后这样唤着她。
他明白,从今往后,世间便再没这个女孩了。
突然,只听嗖的一声箭响,凌厉地刺破了空气。
他刚抬眼,额前便正中一箭,他的身体剧烈一颤,便失力倒落在地。
“莫大哥!莫大哥!”
楚夏缇失声叫了出来,她骇然回头,便看到满脸杀气的慕容颜,正举着弓箭,站在院前。
她望着她,觉得异常愤怒,又异常难过,大声吼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慕容颜走向她,像野shòubī近猎物。
她的眼神像嗜血的láng,她用力钳住她的下巴,几yù捏碎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你说是为什么?楚夏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真的背叛我?!”
亲眼看到她真的和别的男人相拥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顷刻间便被滔天妒火和怒火焚得体无完肤。
楚夏缇忍着痛,喉咙里迸发出绝望萧凉的笑声。
自己到底是有多傻,今晚本是为了她才以身陷险,可到头来,却还被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
“你在笑什么?”慕容颜紧盯着她的唇,怒不可遏地道。
“你杀了我吧。”
她突然感到累极了,她们之间的感qíng,好像永远都在争锋相对。
“你在说什么?!”慕容颜的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楚夏缇的声音,心灰意冷到极致,“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伸手抓起落在莫明轩身旁的刀,便要横刀自刎。
慕容颜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bī着她生生松了手。
她的手被她捏得生疼,却仍是笑,“何必如此?就算你能阻我离开,难道你能阻我去死吗?”
慕容颜脸色惨白,什么都没说,只是倏地抱起了她,阔步离开昭兰殿。
走进凤仪宫,她重重地将她放在chuáng榻上,摁着她的双手,紧紧盯着她。
她很痛,想到了几天前慕容颜qiáng迫自己做的事,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咬紧了牙关,一声未吭。
良久,慕容颜站起了身,厉声朝外喝道,“凤仪宫守卫何在?”
不多时,数名黑衣侍卫便被反绑着双手带了进来,跪了一地。
慕容颜目光森森,道,“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全部斩立决!”
“慕容颜!”楚夏缇登时如遭雷击,大叫着她的名,这太残bào了!
“殿内侍候的奴才何在?”慕容颜却根本不理睬她,一声怒喝,继续问。
瑟瑟发抖地宫娥们吓得磕头不止,连连求饶,不停地抽泣。
“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会变成这样?!”她一把拽住她的衣袍,痛苦地喊道。
她转过头,眼里全是bàonüè之气,“她们本该一刻不离的看护你,却失职让你跑了出去,当的什么差,自然全都该死!”
楚夏缇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声音也变了,“慕容颜,你当真要做的这么绝?!”
她攥紧了拳头,沉默了很久,才压抑地道,“若再有下次,他们全都得死。若你死了,我也会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记住,你没有死的资格。”
☆、第85章 罪(上)
楚夏缇昏昏沉沉地躺在偌大的chuáng榻之上,自从再次被慕容颜软禁在凤仪宫之后,她更是一蹶不振,几乎什么也不吃,很快染上了恶疾,一直发热不退。
她的头被托了起来,一股温热的药汁送进嘴里,浓浓的苦涩味道。
“喝啊。。楚夏缇!我命令你给我把药喝下去!”
她听到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但她还是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力去抵抗来自她的施救。
“我。。我不要你救。。”她气若游丝地道,“也不想再见到你。”
但很快,她的下巴被定住,牙关被她用舌粗bào的抵开。那股苦涩的味道,登时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直到她把汤药被迫都吞咽入喉后,慕容颜才松开了她的唇。
她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牙齿恨得咯咯地磨动,却再无气力与那人抵抗,泪珠一滴一滴,顺着太阳xué流进发丝。
慕容颜端着药碗,凝视着这样含泪瞪着自己的楚夏缇停了半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口气将碗中剩下的汤药全部含入嘴中,不由分说地再次封住了她的唇。只是这一次,她灌得更加猛、更加急,完全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楚夏缇只好瞪着她,直直地。。。直到慕容颜站起身来,垂眸望向她。她却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只要你病好了,我便如你所愿,再不见你。”慕容颜哑声道。
翌日清晨,还是她亲自端着药,亲自掐开的唇,亲自用这种方式将汤药灌进她的嘴中。
到了傍晚,听到她的脚步声再次靠近自己,楚夏缇终于忍无可忍,虚弱地撑起身子,怒道,“我自己来!”
慕容颜沉默了一会,还是低头喝了一小口药,才把药碗递给了她。
直到她一滴不剩的把药全部喝完,她再收了碗离开。
而不知为何,每次喝完汤药之后,楚夏缇就会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沉沉睡去。
而每次在睡梦中,她都会感到有个人在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喃喃呓语。
她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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